萧见瑄又看到裴淮眼底那有些外露的不耐烦之色,原来真的不是只对她才摆脸子,心里这才舒服不少。
“大皇子谬赞,在我看来,不管是梅花,还是白雪,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顶着风霜绽放的红梅,还是被人踩在脚底的白雪,她都喜欢。
萧见瑄瞬间明白裴淮这个化名的含义,以君子之首作姓,以脚下残雪作名。前者需坚守君子品格,不惧寒霜风雪。后者是在宽慰身负重冤的自己,即使被踩进泥沼里,雪还是雪,晶莹剔透,不染污泥,与高挂枝头的红梅一样珍贵。
“皇兄自己喜欢梅花,就以为别人也喜欢得不得了。”萧见瑄皮笑肉不笑道。
“君子之花,自然为君子之所爱。”萧承昭温谦回道。
“我倒分不清你们君子喜欢的是梅花还是君子之花这个虚名了。”萧见瑄怼道。
“六弟真爱说笑,君子爱梅花,自然是爱它的品格。”萧承昭还在挽尊。
萧见瑄看着他就烦躁,恨不得拿千机扇抽他。明明眼底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还在那温和地笑着,整天乐呵呵的,几句话就把人明里暗里说得啥也不是,妈的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裴淮垂眸凝视着拽着她的手,很久,才敛去眸子里的怀疑与警惕,虚弱地说,“大皇子,我偏头痛犯了,就不打扰殿下了。”
那苍白着脸清冷的模样,看着就觉得病气很大,萧见瑄十分乐意赶紧让裴淮和萧承昭分开,分得越远她越高兴。
天微微亮,紫金寺被杀戮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灵通的,已经猜到了真相。
也不乏脑子懵还不转圈的,稀奇道,“紫金寺昨日是遭盗贼了吗?为何寺中泣血。”
应天府知道消息后动作很快,立刻把紫金寺这些年牵扯的案子全部结案。
那些原本沉淹在黑暗里的公正,拨开云雾后,人们却没有他们所期待的感恩戴德。
而是一路告到昭理寺,告到了皇帝的耳朵中。
崇元帝震怒,把应天府的知府拖出去杖毙,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这块烫手山芋最后还是落到了萧承昭头上。
萧见瑄得知消息的时候,眉头还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老头子还是疼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能让他自己给自己料理。”
裴淮抬头扫了她一眼,冷冷道,“打蛇尚知打七寸,捉贼也知先擒王,你若再想不通,不如回禹州养老。”
萧见瑄心情就恹恹的,听到裴淮好像在给自己支招,心花怒放地笑了笑。
莫名其妙,裴淮抱着古籍就撇下了萧见瑄,自己去上课。
“你走什么,话没说清楚,不准走。”萧见瑄从椅子上跳下来,拦住裴淮的去路,“你都说一半了,另一半藏着也没意思,不如说给我听,我定记你个人情,来日必报答。”
裴淮表情淡漠,漆黑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阴戾,心底的烦躁越来越重,萧见瑄的到来,改变了她很多的计划。
她并不喜欢原本掌控的事情却走向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可这人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拉进她的世界,自己现在并不想介入的世界。
舌尖抵住牙尖,笑了。
“报答?殿下的报答,我怎么受得起。”
萧见瑄沉浸在兴奋里,“我的报答,你自然受得起。”
萧见瑄依旧是那套玄袍,墨发松散落下,一笑眉眼格外生动明艳,裴淮就算想出声嘲讽,对上这双碧水涟漪的眸子,话也就留在口中了。
只把萧见瑄的爪子拍掉,赶去讲堂。
雾厌在裴淮走后,才露出身影,从屋顶外攀跳下来,落到白石上。
萧见瑄被吓了一跳,“你站那么高作甚。”
雾厌捂着腰,走进来,“我方才甩到腰了。”
萧见瑄这才想起,雾厌之前,腰腹受过很严重的伤,足足躺了三个月才堪堪养好。
阴沉着眼,“你最近是不是又把药倒了。”
雾厌摆手,“没有,绝对没有,主子,你要相信我的赤胆忠心!”
萧见瑄才不信,“我回头就让雪离看着你喝药,那老黑头都说了不可断药,你是想瘫痪吗。”
雾厌想了想自己变成瘫痪的样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没有话本,没有她爱吃的桂花糕……
太惨了,她不要。
钦天监。
钦天监监正云翳被召进了皇宫,崇元帝想让他找一个三代以来,佛像泣血与玉珏刺字与他的统治无关的例证。
可这位中正之士,从天文地理到鬼神道士,最后连神话传说都扯出来,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陛下,这些异象是上天下旨用来警告暴君,陛下的严政苛政若是再不修改,迟早会被上天将下重罚。
“孤在问你最后一遍,这些异象是谁有意为之?”崇元帝握着手里的那根玉杖,眸眼被气得发红,死死地盯着云翳。
云翳依旧坚持,“此乃天象,是上天的旨意。”
“皇宫上下开支无度,官衙左右谋权贪墨,国库空虚,赋税沉重,民不聊生,这是上天将下的警示。陛下不可再一意孤行。”
云翳的眼眸盯着那跟玉杖,上面刻着九个字,破鸿蒙,辟清浊,肃公正。
“钦天监监正云翳,以下犯上,冒犯君主,赐杖毙。”
云翳立刻被提刑太监压进昭理寺,提刑太监安吉犹豫了片刻,没有立刻行刑而是踱到云翳的身边,蹲了下去,“云大人,再过一旬,可就大年三十了,你就算不为妻儿想想,难道也不为老母想一想吗?真要背着不孝的恶名死去吗。”
“你现在改个说法,服个软,咱陛下一定会免罚的,不仅免罚还会赏赐于你。”
云翳的头紧贴着木板,他眼眸从坚定慢慢茫然,又更加坚定地闭上了眼睛,安吉叹了一口气,失望道,“廷杖吧。”
四个小太监目光一碰,神色同情地看着云翳。
每一杖下去,都听不到回声。
这木杖打在云翳的五脏六腑上,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三十杖不过片刻,安吉揪了一个头发放在云翳的鼻间,没有任何微动,看着充血的脸,他不理解地摇摇头。
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傻的人,竟一心求着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