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衣人说话之间,叶府周围已明亮如白昼。屋子周围被全副武装的官差围个水泄不通。
叶老爷身着常服在官差后面喊道:“里面的贼人听着,现在放下武器,本官还可以减免些刑罚。”
领头之人气愤异常,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他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有内应,他把心一横,带着几人杀出去,反正被捉住或是没完成任务也活不了,今天不是屋外的那群人没命就是他们没命。
叶云珠此刻正躲在院子外偷看,她实在放心不下爹爹。眼看着几个歹人拿着剑冲了出来,个个都是好手,尽管官府准备充分,把安泽县所有的官差都调了过来,也堪堪只打成了平手,还隐隐已有落败的趋势。
领头之人更是不要命地往前冲,不顾已经身上深深浅浅的刀伤,三两下就已冲到了叶靖松的身前。
叶云珠似乎是什么也顾不得多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暗处冲了出来,用身子挡在自家爹爹身前。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爹爹决不能有事。
眼看着歹人的剑已经近在咫尺,一把匕首横空挡住了砍过来的利剑。
江渚寒着脸从院子外飞跃进来,要是他再晚来一步,叶云珠就会消失在利刃之下,他既然为这种可能的念头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思及此,他挥动着手中的匕首,与歹人短兵相接,对面却丝毫没占到便宜,在他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不一会就只剩下苟延残踹的领头人站在一堆尸体中间。
领头人见大势已去,举起自己的剑准备引颈自刎。却被江渚踢落在地。
江渚眼里闪着寒光,眼角殷红,杀红了眼,凌厉的脸庞上沾满了点点血迹,反佛从地狱归来的罗刹。歹人被压跪在地上恨恨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疯子。
“你是什么人?安泽县这样的小地界不可能有你这样的高手。”
江渚一把扯过歹人的黑面巾,没有回答歹人的疑问,反问道:“什么人指使你们的?”
歹人轻蔑一笑:“你们也配问,在别人眼里你们这群人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今日就算我没有解决你们,你们也定然活不长。”说着咬破了嘴里的毒药。
叶云珠头一次看着这么恐怖的画面,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叶靖松怀里发抖,听着歹人威胁的话语,更是心惊异常。
他们仿佛掉进了一张大网,背后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蚕食他们,而谁是这只大蜘蛛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叶靖松安抚着叶云珠,也警惕起来,应是与最近查的私盐案有关吧?可惜现在线索断了,暂时无从查起。
叶家人一夜无眠。
翌日粥棚按时开放,苏姨娘带着叶府众人开始施粥,得益于登记编号,流民拿着号码牌,有次序地排队领着米粥。
突然,流民中有一人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旁边有一人立马哭闹起来:“不好了,叶府的粥吃死人了。”
其余流民立刻站在了原地,即使饿得两眼发昏,也不敢动手里的粥。都在被毒死或被饿死的念头上徘徊不定。
叶云珠瞪圆了眼睛,流民的事情不是已经解了嘛?怎么还是有人闹事?幸亏爹爹去安排其他事项去了,此刻没在粥棚。
“这位哥哥,我是叶知县的嫡女叶云珠,我们家粥绝对没问题哦。”说着自己从锅里舀起直接喝了一口。
哭闹的流民立刻脸色铁青,没见过这么直接胆大的女娘。直接表明身份,以身试毒。见有毒的说法不成立,立刻改了口:“那可能是粥太稀了,根本就吃不饱,我们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投奔安泽县,这是想饿死我们吗?”
逃难流民路途艰辛,好些人都吃不饱穿不暖死在了路上,这种同命相连的感觉立刻让好些流民产生了共鸣。
纷纷开始指责叶家的不足“是啊,我都饿了三天了,这点清汤寡水根本就吃不饱。”
“做什么善事,就只是做做表面功夫,根本没有人管我们流民的死活。”
“我们冲进后面的粮仓,能抢到粮食就能活命。”
……
随着群情激奋,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刚刚吵闹最厉害的几人已悄悄挤近叶云珠的身边。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不知是那个流民就从背后推了叶云珠一把,强大的推力使她急速向前倒去,而面前就是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这一下倒下去,不被烫死也得毁容。叶云珠吓得花容失色,爹爹没事了,她还是躲不过?
就在这时,她落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在被抱住的一瞬间,她就知道救她的这人是江渚。
江渚单手抱过云珠,另一只手扔出几颗随手捡的小石子。人群中立刻有几人哎呦一声跪倒在地。
“谁在敢往前冲,我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几句威胁过后,人群同时退后了好几步,人群中间立刻只剩下刚刚被打倒的几人。
江渚将云珠轻放在一旁的小凳上,拿着匕首逼近几人,眼神阴冷地盯着几人,肯定道:“你们不是流民吧?”
几人神色慌张,眼神瞄了瞄后面:“我们怎得不是?”
江渚一瞬将匕首逼到了说话人的脖子上,挑开外衫,里面的里衣雪白,是上好的料子:“流民可穿不起这上好的丝绸。说,你们是谁人指使的。”
几人又用眼神瞟了瞟后面的苏姨娘。
苏姨娘急忙慌乱开口:“对啊,快拿出证据来,无凭无据的冤枉人可是要吃牢饭的。”
江渚冰冷的回望了一眼突然来插话的苏姨娘。
几人立刻神色坚定起来:“我们确实是流民,只因之前家境还算殷实,故而有这身衣裳也是不稀奇了。”
“是啊是啊。”几人立刻点头如捣鼓。
双方都无凭无故,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为了不发生更大的骚乱,江渚也失了盘问下去的兴致,收起匕首:“滚。”
云珠看着再一次出手保护她的江渚,心里百感交集。江渚虽是神色冰冷,杀伐果断,但是目前为止他从未乱杀无辜过。也许只要她对他好一些,与灵儿隔绝开来,有些悲剧是可以避免的。
江渚看着一脸感激望着她的叶云珠,有些头痛。
今日这些流民和昨晚那些杀手明显不是一波人,一是针对的对象不同,昨晚明显是针对叶老爷,今日是叶云珠;二是水准都大不相同,昨晚那些人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要不是事先中了埋伏,加上他的相助,那些官差根本不是对手,今日这几个人充其量只能算是些街溜子,再看他们看那苏姨娘的表情,摆明了是受雇于苏姨娘。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一次比一次狠毒,这次居然想买凶杀人。这苏姨娘看来是容不得叶云珠了,无奈这小女娘太过于单纯,对家里人是丝毫不设防。有些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事情是要被迫摆在她面前,她才愿意相信吧?
叶云珠这两日是真被吓到了,当晚就发起了高热。喝了药睡下后恍惚间全是牛鬼神蛇。
江渚从翻窗而入,坐在叶云珠的塌前,一双棕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床上睡不安稳的女娘。到底是什么人才可以如此单纯?如此只担心别人的安危?如此矛盾?
他看不明白,人这种物件从来都不是他看得懂的,他也不屑于懂,但是这个小女娘他有些想懂。
在他的眼中,叶云珠是个人,他想要去理解的人,世上其余人皆与草木无异。
他不由自主地拿出自己的白手巾擦了擦云珠额上的汗珠。自言自语道:“你就没想过今日是苏姨娘的手笔吗?”
叶云珠额上冒着汗珠,微蹙这眉头,紧闭着眼睛,嘴唇苍白:“不,不会的,苏姨娘虽然后来有些凶,但不至于要我的性命的。”
“你多涨些心眼吧,这一次次的陷害你能躲过几次?笨……”说着又忍不住用指尖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在我还没弄清你这个女娘之前你可不允许有半点损伤。”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果不其然,叶云珠接下来几日伤寒依旧没好,整日被闷在房间里,人都快闷坏了。
她趁着绿萍不在身边,偷偷出了房门,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病中的小脸雪白,一袭粉色的轻薄纱衣将身材展现得活灵活现,眼看着快要及笄,小女娘的身形开始抽长,不仅是身量,胸前的雪团也开始鼓囊起来,就今年小衣都换了两三趟了。
那晚上好似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好久的话,大多数记不清了,只一句那人叫她当心苏姨娘。
她沉思良久,她不善于思考,但是细细想来,上一世姨娘的态度,现在有些话语来看,她艰难地得出一个结论,苏姨娘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比她想象得更坏,自己将来看来得多多提防些。
徐徐的夏风吹来,叶云珠在树荫下昏昏欲睡。
“大娘子,你病还没好利索呢。”绿萍的一句娇嗔让她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云珠在秋千上笑嘻嘻地望着她:“好绿萍,我都在屋里待了两日,你就允我出院子透透气吧。”
绿萍拿了件薄薄的披风给云珠披上,跟个小老太婆一样开始唠叨:“不是小的不允,而是大娘子的身子太娇气,你还不清楚啊,要是不好好养着,大半月都别想着好转了。”
云珠享受地听着着熟悉的唠叨,绿萍就是这样,她的事件件比自己的事都放在心上。
绿萍说着看着云珠嬉皮笑脸,顿时有些恼:“您还笑。”
云珠拉过绿萍的手,将她按坐在秋千上,认真的望着她:“绿萍,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以前我总是躲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不愿意去思量,不愿意走出去。我现在发现我错了,其实睁开眼睛想一想,有些问题好似一直都存在,是我的视而不见让问题变得更糟糕。”
绿萍摸摸云珠的额头,她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娘子,说着她不太听得懂的话:“大娘子,您没事吧?您到底在说什么?”
云珠早已变回了以往的样子,又微笑起来:“你不必懂,我就希望你能一直这个样子,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大娘子。”绿萍第一次被自家娘子说感动了,大娘子虽然很好,但是不会说这么这么感人的话,她一直觉得娘子就是特别单纯的小女娘,需要被保护,没想到像突然间长大了一点一样。
“你别哭,太难看了。”
正准备酝酿哭意的绿萍瞬间就止住了,果然大娘子还是大娘子,说话太直接。要不是是自家娘子,有时候都想打她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