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娘早已恢复往日的面孔,垂首道:“老爷说的对,许是灵儿一时间太慌乱,记错了也不一定。”
叶老爷又和起了稀泥,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揉揉了自己的眉头:“没事我就去衙门了,最近又是流民又是私盐的,事多得厉害。”
“流民?”叶云珠惊叫道。
把叶老爷和苏姨娘一干人等吓了一跳。
“你惊叫什么?”
流民来了!!!这个意识进入脑海的时候,犹如天塌了。爹爹就是被流民踩踏而亡的。她该如何阻止?
叶云珠定定地看着自己爹爹,除了眼底带着一丝疲倦,面色红润,身上的肉没有减上半两。
云珠这才放下心来,抱住叶老爷的一只胳膊:“爹爹,我能跟你去衙门吗?”当然是随时看着,阻止灾害的发生。
叶老爷皱着眉头:“一个小女娘去那种全是男儿的地方怕是不妥吧。”
“我会远远在一旁看着的,什么也不干,况且江渚很厉害的,有什么事他会扛。”说着又拿江渚做起了挡箭牌。
被莫名点名的江渚,我谢谢你,有事了就想起他来。
叶老爷几乎从不拒绝叶云珠的要求,这次也同样不忍拒绝:“好吧,但是你只能待在衙门后院,哪里都不能乱逛。”
叶云珠笑了起来,还举起手来起誓:“我保证。”只要能时刻看着爹爹,就能在第一时间保护他了。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叶云珠从窗口望了出去,果真街道两旁多了很多流民。
大热的天,三两成群的躺在地上,有老人,有的还抱着小孩,小孩在怀里已经饿得昏昏欲睡,连哼都哼不出来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衣裳破烂,饿得皮包骨。
“爹爹,不是有同济堂吗?为何这些人不去那呢?”她想起了那个小乞儿的话。
叶老爷叹了一口气:“我们这里是小县城,同济堂的规模小,最多只能容纳五百余人,可是很奇怪,这段时间来安泽县的流民起码千余人了,好似所有的流民都往这涌来了。自然是容不下的。”
叶云珠更是不可能明白原因,只是觉得这些人流离失所,很是可怜:“那他们太可怜了,没有住的地方,连饭都吃不起,都快被饿死了。”说着眼眶里有了泪花。
叶老爷安慰地摸摸叶云珠的头,这孩子就是过于善良:“别担心,爹爹会想办法的,明日府衙就开始准备搭粥棚子,开始放粮施粥了。”
叶云珠也真心为流民能吃上饭感到高兴。来到衙门之后,叶老爷作为知县大人开始忙起来,叶云珠一直乖巧地待在后院,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自家爹爹忙进忙出。
过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椅子上泛起了困,两只眼睛强撑着眯成了一条线,头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快摔到了地上。
江渚面无表情地扶过了小女娘的头,然后靠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则一直站着,等着她睡醒。
后院内绿树成荫,阳光从树的间隙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两人身上。夏风吹拂过,院子里的树叶簌簌作响,似乎在这方小天地里只剩下两人,安静又平和。
斑驳的阳光照射在叶云珠的小脸上,白净的脸蛋连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江渚抬起冰冷的指尖轻轻地触碰那软嫩小脸上的光斑,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让叶云珠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
叶靖松走入后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郎才女貌的画面,他皱着眉头,嘴边的山羊胡被气得直翘起,这种感觉就像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一般,果然苏苏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珠丫头!”他气愤地大吼道。
叶云珠迷糊地从美梦中惊醒,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爹爹?是可以走了么?”刚醒来的云珠对现在的情况丝毫未察觉。
叶靖松对自家单纯的女娘毫无办法,只能卸下火气,狠狠地朝江渚瞪上两眼,转头对着叶云珠道:“别在外瞌睡,小心中暑。”
云珠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对两个男人之间的刀光火影的眼睛交流丝毫未察觉。
翌日
云珠依然扭着叶靖松来了衙门,路上的流民比昨日更多。突然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上次迷路遇见的楼岳阳吗?
“停车!”她着急地喊道。接着就急忙大开了马车窗户,朝着不远处的身影大声喊道:“楼岳阳,楼岳阳。”
楼岳阳奇怪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怎生还有人叫自己名字,左右张望,终于在一辆马上上瞧见了一张笑脸。
他也认出了正是上次遇见的小女娘,连忙笑嘻嘻地跑过去:“叶娘子,你真的住在城里?”
云珠看见楼岳阳的小花脸,心疼极了,拿出几粒碎银子:“这些钱你拿去买点吃食吧,你最近还好吗?有住到同济堂吗?”
楼岳阳抓抓自己的后脑勺:“没有,说是人满为患了。”
“别担心,今日官府就会开始施粥的,我爹爹是个好官,不会让你们挨饿的。”
楼岳阳望着叶云珠:“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云珠望着这懂事的小男孩,一路逃难到这里,路上吃了很多苦吧,但是依旧阳光热情:“当然,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楼岳阳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姐姐,你附耳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叶云珠不疑有他,低头出去。
“姐姐,我怀疑有人混在了流民中,似乎要干什么坏事。”
叶云珠大吃一惊,眼神严肃起来:“你可有何凭证?”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爹爹是出于意外才被流民踩踏致死的,以为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就能避免意外的发生,没想到还有人为的可能,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害爹爹?
“我也说不上来,确实有一伙人穿着口音都不像同我们一起逃难过来的,而且总是在一起嘀嘀咕咕,眼神很是不善。”
叶云珠秀气的眉头一直紧皱着,接着看了看楼岳阳,摸摸他的头道:“谢谢你,我得赶紧告诉爹爹去,你如果有任何困难来叶府找我。”
说完叶云珠就匆忙地去了府衙。
叶靖松正在同一群人商量设立粥棚、计算粮食储备一干事宜。
叶云珠在后院里前后绕圈,准备告知爹爹,但是不知如何解释。
突然想起曾经也听过救灾之类的安排,那是江渚恢复记忆,当时城里发大水,好似也安排过救济粮食的事情的。是怎么样的呢?当时她对江渚的事情并不在意,一心只想着逃出去。好像先是要给每位流民登记,确定总数,然后发放号码牌,再安插护卫,才能保证有序排队领取,不发生乱子。
对,就是这样。她赶紧跑到叶靖松面前:“爹爹,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有没有用,想说出来给各位参谋参谋。”
叶靖松本不予浪费时间,但是女儿有主见也是好事:“你说说看。”
叶云珠细细道来:“我想这么多流民,也说不定里面会有浑水摸鱼的人,应先给流民登记,发放属于官府特有印记的号码牌,然后规定每日领取次数,这样咱们又能控制总数,又能安全有序出不了什么乱子。”
叶靖松等人思考着这么做的可行性。
在一旁的江渚则非常惊讶,他一直以为云珠姑娘是个没什么想法的女娘,不客气的说就是有些单蠢,没想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虑到施粥的细节问题,还与他所想不谋而合,他不禁有些佩服她了。
在一旁的主簙等人都觉得此办法可行,能避免有些人多吃多占,有些人又吃不上的问题。
施粥的事情就这样被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叶云珠照样时刻盯着叶靖松,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发生意外。她越想越不放心,虽然这样能维持秩序,但他们始终在明,那些人在暗,难保那些人不会故意生乱子。
一直焦急的后院绕圈,小脸热得通红直冒汗都没有停下来。
江渚低垂着头,从那个小乞丐的话语到云珠的态度他就明白了整个事情:“云珠姑娘可是在担忧老爷?”
叶云珠皱起秀气的眉头,急上了火,微嘟着唇:“我担忧爹爹。”说着眼泪都快冒了出来。
江渚眼神幽暗,小女娘总是特别直接,她的感情总是特别纯粹,不带一点杂质,喜欢或讨厌都直接表现在脸上,就像是现在。
他感觉不到何为担忧,也不明白一个人怎会如此心系另一个人,但这一刻他有些希望这副神色是因为担忧他,而不是别人。不过那都只是奢望,他决定帮她一把。
“云珠姑娘,在下可以帮你……”
叶云珠惊叹于江渚的脑子里总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过要不然上一世他也不会成为翻云覆雨的权臣,对于他的脑子,她还是很信任的。
她完全没有怀疑就跑出去对着叶靖松的耳边低语起来。
叶老爷很惊讶,心想自己一介八品芝麻小官,会有谁非要和他过不去?
看着叶云珠拜托的眼神,也就另可信其有:“爹爹不是不信你,但是我一介小官,真的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吗?”
叶云珠用从没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爹爹,你信我。”
叶老爷无奈只好答应下来:“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做,但是明日你不可再跟着我。”
叶云珠只有答应下来。接着两父女谋划起了细节:“明日我会让一个认识的小乞儿在流民中传你受伤遇袭的信息,晚上贼人必定心怀疑惑前来打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来个关门追贼。”
叶老爷望着陌生的叶云珠:“珠珠,你真的是珠珠吗?”
叶云珠没有多做解释,吐了吐舌头,心里也在诽谤自己,当然这不是自己脑子想出来了。
当日晚间,叶府就得知一个消息,叶老爷在施粥的时候被歹人所伤,危在旦夕。
苏姨娘捂着帕子赶到寝居的时候,本应该生命垂危的叶老爷正倚在榻上吃葡萄。
“老爷,你没事吧?”
叶老爷憨憨一笑:“没事,你看我能吃能睡,好得很。”
“那外头的传言是怎么回事?”苏姨娘手帕都准备足了,却发现没有合适的场景让她演。
“这事夫人你就不必管了,今晚你只管去客房睡,记得紧闭房门,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叶老爷难得正经说道。
苏姨娘也闻到了危险的味道,惊吓得拉着叶老爷道:“老爷,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呀,您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我们可不能没有你啊。”
叶老爷抽动着眉头,他还没怎么遭呢,哭得多晦气呀:“我没事,你去吧。记得提醒府里的人紧闭房门。”
苏姨娘着这才三步一回头的快步走出屋子,赶紧吩咐了下去。
夜深人静,叶府内静谧极了,只剩下三两只虫鸣。几个穿着黑衣的贼人偷偷潜入叶府。
“大哥,我们还没动手,怎生叶知县就先遇袭了,难道大人还派了其他人先动了手?”
另一人挥一挥手:“不管是真是假,今晚他就是个活人我们也定会让他变成死人。”
“是。”其余人朝那人行了礼,都毫无声息的围住了叶老爷休息的寝居。
一人朝里面吹了迷烟,几人才跟上进了屋子,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用刀朝着床榻上的拱起一顿乱刺。
刺了一顿之后才惊觉触感不对,掀开被子一看,里面哪里有人,根本就只有一个枕头。
领头之人惊呼一句:“糟了,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