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殿外又有一波连府兵来到桃花神殿,长枪乍现,忽明忽暗,连府兵如同一群猛虎下山,身披铠甲,勇猛无比,军威凛然,势不可挡。
连府兵的先锋是一位年轻的堂主,殷漱也没见过他,看他的样子,倒是个负衡据鼎的凡人。
时伮来到连山奈的面前,对她欠身:“大小姐。”
连山奈连忙对众人说道:“他是时伮堂主。”
百里浪抬眸看一眼时伮,又看一眼被连府兵押住的夏芎芎,明白他的来意:“时堂主?”
这名年轻的堂主,面容俊俏,眉眼肃杀,不像堂主,倒像武将。
时堂主看一眼对面的夏芎芎,道:“大小姐,二爷派我们过来了,二夫人与瘟神颇有纠缠,他这便不来清理门户了,有劳大小姐了。”
连山奈心间犹豫,百里浪反而替她去谢时堂主,感谢他带兵前来救援:“那就有劳时堂主了。”
夏芎芎望一眼连府兵,也没在连府兵里搜到她的夫君:“连山埏呢?他怎么没胆来见我?”夏芎芎突然提到连山埏的三个字时,眼中大起波澜:“他连最后一眼也不来见我!”
红绫捆着夏芎芎的身体,她勃然大怒,凶狠掀顶:“你来,算是什么东西?”
百里浪把这边的情形和时堂主大致说了一遍,道:“这是你们连山庄的二夫人,你们二爷不过来,莫非他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夫妻一场,大难临头,他就不认妻子吗?”
时堂主道:“二爷也是刚刚得知。”
百里浪更奇怪了:“难不成他还有眼线?”
“二夫人,”时堂主微微颔首:“二爷还在布雷就不过来了。”
“布雷?”她嗤的一声笑了:“又是布雷,”夏芎芎满面蓬发:“当年我嫁与她,与他做了百年的夫妻,新婚也好,佳节也罢,他一门心思都在布雷上,他日日布雷,就知道布雷,现在他还要布雷,”她忽然瘫软下来,软在地上:“是啊,我有什么打紧的?又有什么事情会影响到他去布雷,我明明是他的妻子,可是在他的心里,其他人,其它事情,都比我重要,就连我生下一个鬼胎,都不曾来看一眼。”
时堂主道:“二夫人,请上路吧。”
“时伮,我要见他。”
这时,时堂主对众人说道:“失礼了,请等一等。”时堂主抬起两手,两手中指和食指并抵于眉心,必是在和连山埏通灵。
片刻,时伮点头,脸色无奈,两手垂下,转看夏芎芎:“二夫人,二爷让我给您捎信,夫妻缘尽,请您上路。”
夏芎芎凄然而笑,时伮向后扬手:“还不押走。”
“是,”两名连府兵押住夏芎芎,夏芎芎突然剧烈挣扎:“连山埏!连山奈!我诅咒你们连山庄世世代代的子孙化石为山,不得好死!”
她这一尖锐的嚎,嚎的肝肠寸断,众人闻之心噎。
时堂主面不改色:“对不住了,二夫人。”
连府兵押走了面如死灰的夏芎芎,押离此地。
百里浪问:“时堂主,我很好奇,容我多嘴问一下,你们如何处置这位二夫人啊?”
时伮道:“做成咒钵。”
做成咒钵来镇三危河,这真的是咎由自取啊。
百里浪看一眼殷漱,忽然开口道:“这位二夫人因为家族没落而变得不仙不鬼,她满身的怨气,只怕做成咒钵镇河也不是长久之计。”
时伮道:“当年,流亡在外的夏氏一族在欢都扎根,占用了绿槐村人升仙的名额,还是二爷出面摆平绿槐村的动乱,才把她带到连山庄又娶了她,二夫人如今只剩下一副空心的仙体,她现在这样的憎恨二爷。”
连山奈道:“小妗子已经变成半鬼半仙的模样,很可怜了,二舅舅应该来看她一眼?”
众人听着,一言不发。
夏芎芎转而斥道:“连山奈,你别假惺惺的了,连山庄全庄都护着你,那又怎么样,你一身的粉铜肌都是你姥姥的仙丹凝成的,你真以为自己是地仙?你的姥姥可是为了把你镀成仙人,才耗尽元气成了闻床怪的,到头来,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还只是人。”
连山奈眼孔炸惊。
夏芎芎笑道: “刚才那癞蛤蟆啊,你们都看到了吧,看到了吗?它就是你的姥姥,我把它变成好大好大的怪物,费了不少心思,连山奈,你觉得怎么样?你连你姥姥的最后一眼,你都见面不识,这种眨眼不见的滋味,好受吗?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你!”连山奈脸色一怒,手上的挝子飞了出来,当场毁了夏芎芎养在心口的释雷丸,释雷丸飞到百里浪的掌上,在百里浪的掌上落下清波,可不就是百里浪千辛万苦寻找的第一枚兽油。
夏芎芎于鲜血之中,缓缓倒下了。
“大小姐,我们要回去交差了,二夫人若是放手,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诸位,在下告辞了,”时伮带走夏芎芎的尸骨。
在烛火的映照下,一枚红如血的花瓣极快地闪进殷漱的蛛蛛里去了。
“大家快看,领神司逃走了,逃去那边了。”
“快去抓他啊!”
只见曹高抓走南荣朵,鲁近突袭瑚瑚,两人步步往前,提着刀,拿她们做陷阱,摸索出去,惊动众人,众人奔向三危河上的长寿桥,这时,夜空的闪电停了,曹高和鲁近幸灾乐祸挟人过河逃命,曹高掐着南荣朵的下巴,鲁近抓着糊糊。
众人来到三危河,河水变成耗油般的紫红色,河上漂满浮沫,在月光下像展展眨动的鬼眼。
鲁近得意地向众人说道:“我来告诉你们啊,绿槐村的村民受疍家的恩惠,却反过来觊觎疍家的宝贝,不光毁掉疍冶的生辰宴,还四处给他谣言,说他会克妻,没人把女儿嫁给他。疍家的邻居不断死后,疍家成了众矢之的,处处受到责难。村民看他,笑话着他,嘲讽着他,这就是疍家的报应,谁让他得了这么一个宝贝,还这么抠门,他那是活该,没过多久,绿槐村再次爆发渴疫,村里的人都死了一大半啊,活着的人也都背井离乡,这个村子才这么荒废了。”
“你说错了,”远处来了一个提灯的男人慢慢走来:“放了她,瑚瑚姑娘,你当初不该为了救我,赔尽一身的妖力。”
殷漱一眼认出了他,他不就是连山庄的马车夫。
“小黑?”连山奈一惊,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会是他啊。”
黑汉子提灯而来:“我是疍冶的书童,我在这座桥上,常常给人提灯引路,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要给疍家一百条人命报仇,是我给那个姓陶的女人开了膛,我带走了那个死女人的尸体,我粉碎了她的鬼魂,还有你们连山庄的南荣夫人啊,你们南荣家把我在村子里的亲人开膛破肚做成一条阎浮街,我今夜就是要跟你们同归于尽的。”
黑汉子拉爆身上的炸包,只见“轰”的一声巨响,长寿桥就此毁了。
之后,众人在红杉树前缚了数千火把,把上点着火,凑巧风紧,把整片红杉树连带桃花神殿给烧得焰腾腾的,“嗞嗞刮杂”的火势一起,先烧着前树,后烧到塌陷的桃花神殿,再烧到后山,直至半片夜空都烧起来了。
众人看着,等了一回。第五藏侧头问:“大衙爷,你在想什么?”
逄定好愁眉紧锁:“凡事乞求神明庇佑,人心才会无瘟生瘟。
第五藏叹一声道:“敝邑之闻床怪,皆因瘟水舍之逐,家禽变异而成也。可怜之野猪、山羊、马、驴、兔、鸡、鸭、鹅、鸽子……”
辛画奔来:“大衙爷,已照您的吩咐,把奉神节取消了,还有那些神牛都给放生了!”
第五藏道:“欢都日后靠谁结果,亦不可仰仗禽兽而致富。”
逄定好点头:“仙洲之地,民所居也。众生平等,万物不当分出贵贱之等。自然相处,乃为天道。”
他们抬眸看向夜空。
第五藏惋惜道:“吾辈实在愧矣,只知今日財匱不可缺也,而不思一端挽救濒临灭绝之物种。
逄定好叹道:“辛画,喜乐之地,非我们所久居也。”
辛画低声道:“是。”
当夜,百里浪救出武杞杞,并送沈梦儿回家,殷漱去了一趟瘟水舍,手执结音锤,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动,瓷堂开始剧烈摇晃,最终轰然倒塌,烟尘弥漫,底下见尸。
翌日,众人齐聚和乐楼吃酒,水陆俱备,翠袖伶人传曲,鸾箫竞筝。宝瓶焚香,还有十个水晶壶,盛着玉露琼浆。斑斓果盘堆着异果,琉璃碗供着鱼肉熊掌,丹漆盘铺着切成银丝的鳞鱼。小厮将桃花酒烫上来,在场众人轮番把盏。
武杞杞磕头拜人。
逄定好道:“武弟,你如何对我下礼?快快请起。”
武杞杞拜了逄定好,便去拜殷漱,还说了一些为她做牛做马的话。
百里浪劝着哭哭啼啼的武杞杞:“喂,你有这一片心,以后有的是机会报恩。”
第五藏接话:“是啊,殷漱姑娘的恩念,我们杀身难报,这些粗茶淡味,何足挂齿。”
第五藏留住殷漱在酒桌喝酒,遂又叫了酒楼的小厮,吩咐小厮再取一些酒。
众人一面开酒,一面大吃菜蔬果肉,武杞杞不停道谢。百里浪给武杞杞夹些鲜鱼和黄焖鸡。裘惜正给武杞杞夹了烧鹅和肥肉,这些荤食都归到武杞杞的碗里了。
第五藏道执杯:“来,我们一起敬大衙爷和殷漱姑娘一杯,若是没有他们的帮忙,我等如何能吃上桃花糕啊?”
众人举杯:“是啊,是啊,是要敬一杯。”
殷漱?逄定好执杯而起:“诸位客气了,瘟水舍的首恶已除,诸位切莫残害瘟兵了。”
第五藏侧头:“嗯,这一下子,八卦衙门的事务也就多了起喽!”
百里浪笑道:“渡兄,我碰巧学过几年术法,星君若不嫌弃,可否来沧溟大洲做客,我们家老头一定想见见你。”
渡厄星君道:“在下回去之路,路途遥远,已虚耗不少时光,就不去贵洲坐地了。”
百里浪笑道:“渡兄弟,此行我等亦护送尔等归来,众皆欲报恩德之深厚。”
渡厄星君道:“勿需辛苦。”
殷漱握着一只琥珀杯,满嘴已泛着佳酿,酒进数杯,起身更衣,来到风流口吹风,猛见窗上一只芙蓉石蟠螭耳盖炉儿,做工极好,粉嫩得可以掐出水儿,她拿起芙蓉石蟠螭耳盖炉儿,不肯离手摸了一回,逄定好见殷漱喜欢,遂命酒保再去取来一只,道:“我手头上还有一只芙蓉石葡萄花双环耳盒,也是这个匠人巧做的,一并取来,相送姑娘。”
殷漱大喜,逄定好拱手:“谢谢姑娘的厚意,吾之舌疾已渐痊愈,欲以此耳盒,稍表心意,我已命手下取来,此次困难之中,多谢姑娘相助解围。”
两人推谢,复回席中,见那保天策官、文散官、武散官、开都郡公、上柱国师、连府兵的护军、壮武仙将、辖车都尉……官员都来敬酒。
谁知,门口的席柑柑抱着一捆黑色的包袱奔来:“大衙爷,我已将“护官府”带来了,但凡为瘟水舍杀过人,替瘟水舍做过事,“护官符”上都有注明,而且注得清清楚楚,”席柑柑把包袱扔在桌上,官员垂眸,放下酒杯,羞愧难当:“这个……”
逄定好道:“诸位比我熟悉欢都的情况,现今百废待兴,欢都各处还需要诸位的协力共治,这些“护官符”就付之一炬吧!”
众人举杯道:“敬大衙爷!”
逄定好客气道:“这瘟水舍的跳涧漆也该拿出来翻新旧墙了,这瘟水舍的名字是不是改一下啊!”
第五藏想了想:“瘟水舍的名字不视得了,就改叫桃花水舍,大家意下如何啊?”
“好,桃花水舍!”
“干!”
“干,干……”
众人捧杯,各自饮酒,饮宴至午,众人相别,渡厄星君把晕头醉脑的百里浪扛回去了。
回馆的路上,殷漱看见炮响欢都,来到三危河,掏出一只牛角,仿佛看见那个叫阿霓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