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下,殷漱、百里浪、裘惜正三人在城门下止步,见衙门仙差与青铜罗汉交锋,只见掌兵武将林畅制住一堆张牙舞爪的青铜罗汉。青铜罗汉咬住他的皂衫不放,林畅厮搠就去打活尸,论青铜罗汉的尸力,虽未见其本事高,终究抵不过数把枪刀,交锋本是无情之斗,只管杀妖剿鬼就可以了。
掌兵武将林畅恐仙民伤损严重,不打算打持久战,于军不利。遂收起枪头,当即传令下去,命属下各用草席包裹活尸,往城门口蘸了石灰拖到乱葬岗烧了,复又上马,持枪杆率兵离去,行之极当。
三人赶到点拂楼,俱舒了一口气,但见一处落地小楼,远看如琉璃宝莲台,近看如抛光铃舍。清光满楼,香气四溢。
当时百里浪看了,吃了一惊,失口道:“好楼!不知道能卖多少灵石。”
裘惜正道:“百里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几个钱。”
但见点拂楼一班跑腿办事的皂衣小吏都收工了,围着点拂楼看热闹的邻舍街坊也散光了,那点拂楼的门口站着几个男人。殷漱看见门首站着一个头发森白的,长着一张猪肝容色的男人,大约四五十岁了,他冲着百里喊:“百里兄,道你有些担心,将你去看,我们在此专等你们啊。”
头发森白的男子身侧还有一个斯文男子,一身皂衫,身宽体壮,穿着官衣,他的面孔,一言难尽,相貌果真糙,脸上褶子像铜线交缠竟找不到眼睑,看样子像个教书先生。
百里浪听得声音,更快行至阶前,立住了脚,连忙揖呼:“兄长们,大家辛苦了!”
殷漱同裘惜正跟来,她轻轻颔首,裘惜正近前客气一揖。
逄定好还礼:“对不住了…武弟的事情…还说不准。”
“杞杞给兄长们添麻烦了,”百里浪眼中刺亮:“是我们有福,得兄长们在这儿与我等众人做主。”
侯书令道:“此间潮狱早归瘟水舍辖理,八衙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要叫武弟吃些苦头。”
“杞杞既惹了官司,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脱身,”百里浪把手来摆:“兄长们尽管按照衙门的章程来办事。”
“烦请大衙爷费心则个,”裘惜正点着头,膝下便向前去。
逄定好不等他躬身,右手一起,扯住了他,断着声音:“哪里使得……裘兄弟同我们见外了。”
裘惜正喏喏连声,再次拜谢。
第五藏连忙补说:“这上下做甚么,自己要心稳,我绝对相信百里浪的兄弟是不会借活尸之乱而杀人,”原来这个第五藏是“八卦衙门”的前任掌衙,今年已经正式退休了,看起来十分面善,也会周全人的样子。
“杞杞也是一个好汉,少说跟了我这么久了,他真的不会杀人,”百里浪道。
逄定好谦恭点头。
殷漱问:“此街也出现青铜罗汉,不知什么缘故?”
“这位姑娘,就是新来的仙子吧,”第五藏拱了拱手:“昨天夜里,有很多仙民负伤,这些活尸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
百里浪问:“那些青铜罗汉像粽鬼一样,为什么突然出现呢?”
“你们看看那个,”第五藏手指指着路边东北角说:“都是活尸撞破的墙,乱七八糟,要是有武兄弟在就好了。”
“好在…这些活尸已经被控制住了,”裘惜正道。
殷漱问:“八衙爷,今晚的被害者是谁?”
逄定好肃眼一起:“一个刚满二十五岁的姑娘……我带你们去看看死者。”
第五藏道:“我们都叫她双老板,年纪轻轻就成了连山庄的红人啊。”
逄定好道:“后生可塑啊…可惜了。”
侯书令点头:“掌衙、八衙爷、百里兄,大家请……”
逄定好点头:“我们…进屋去看看尸体。”
众人进楼,盘廊转院。
逄定好道:“诸位近来莫到处走动…瘟水舍…气焰嚣张…不管道理抓人。”
殷漱问:“瘟水舍平时都为欢都做什么事情?”
第五藏看了看她,道:“这瘟水舍百年来确实为欢都做了不少的事,斩妖除恶,广发币券,收税租凭,欢都的仙民都极为配合的,瘟神保佑欢都,无瘟无疫,平平安安,这就够了。”
殷漱点头。
众人径到院中,边走边聊,第五藏道:“双老板平时住在这里,她为了专心研究发簪的款式,很少有人来打搅她,闺阁中的女子,也鲜少见外人,”
百里浪眸中暗思听着第五藏介绍死者的事。
第五藏双手交背:“双老板…平时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众人过得三径,来到死者的房门前,逄定好谦让第五藏:“衙爷,你先请……”
少刻,众人先后进房。房门敞开,便见一名女性死者躺在地上,死者身边散物混乱,第五藏向众人透露死者的亲属,众人近到尸体旁边,女死者仰面朝天,还被开膛破肚了,一身绿衫鲜血淋淋。
殷漱定睛一看,死者竟然是她,梦境里那个叫阿霓的姑娘。百里浪慌得后退一步,吓得撞上了房门,裘惜正也跳将起来,躲到一边。
众人见到地上被开膛破肚的女性尸体,不禁惋惜,她本是花一般的年纪,此刻却像砧板上被切碎的腊肉。
最右边有一个睡觉的房间,中间是一个小厅,最左边是一个簪房,死者倒在中央的小厅,死者身边首饰散地,房内没有打斗的痕迹,最右边里间的衣架上的披帛也挂得整整齐齐,一台古筝上都铺着锦布,最左边的墙上挂着干净的冠画,地上散落几支簪并一对掐丝耳环,还有一些碎掉的饰物,像石壳掉落的粉沫儿,其余的也没有异样。
殷漱问:“她的死因是什么?”
侯书令道:“你们不用慌张,我解释给你们听,死者的颅顶受过重击,背部、腰部、臀部、四肢的其余部位均无擦痕。我们发现她的时候,身体还有余温,也不可能出现尸斑,那么死亡时间在酉时到戌时之间。”
百里浪敛惊:“这个女人的肚腹被割成这样,死样真是残忍啊。”
“我见过得那些尸体,都会变僵的,”裘惜正避到殷漱的身侧:“她的尸体也会变僵吗?”
侯书令道:“她死后,松弛的肌肉会慢慢形成尸斑,再逐渐形成尸僵,最后形成痉挛,倒是你们放心,不同于街上的活尸。”
百里浪倒不像平常一样,插科打诨,嬉笑连连。众人不忍见尸,打眼看地。
逄定好口舌不便,挚道:“你们看这具尸体的姿势……呈平卧现象,死前没有挣扎……但仔细看看…尸体的致死部位……是在颅顶……不是后脑勺…说明死者生前应是蹲身姿态……正在拿取什么东西……她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遭到凶手的重击……说明凶手是死者认识的人……凶手重击死者之后……死者倒地不起……然后凶手掰正尸体…执刀破腹……血液喷溅…自行离去……是这样吗?”
众人疑惑不解。
逄定好道:“若是这样…房中之物也不会这么干净…全无指纹,”逄定好忽觉不对劲,看一眼房间,道:“凶手重击死者……死者倒地不起……凶手应该是去擦指纹了…那桌上的双耳银盏、提把银水壶、银色镂空香炉里都没有旧炉灰,房中的桌凳子都在原位,包括死者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都擦得干干净净……可见凶手是一个非常细心的镇定从容之人……这与凶手擦完指纹又来掰正尸体……执起凶刀破腹……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非常矛盾。”
百里浪点头:“那凶手不是白擦了吗?杞杞平时是一个自己房间也不会打扫的人,他是不会这么有耐心的。”
侯书令道:“这只是大衙爷的揣测,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不一会儿,便见一勇猛之人进门:“掌衙,八衙爷,侯书令,你们都在啊。”
“林大人,久仰大名,方才经过城门,亲见大人鞭尸,果真神通广大,”百里浪道。
“你就是百里浪吧,八衙爷擅长查案,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百里浪点头,脸上全是情义之色。
林畅揖道:“掌衙,八衙爷,这边我来处理,折腾一晚上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案情有了突破,我会及时禀告你们。”
“对啊,兄长们,你们忙了一夜了,快去休息吧,”百里浪道。
第五藏道:“也好。”
话落,门外传来响动,连山奈甩着四爪挝子,只见她的挝子“咻”的一声,飞将进来,百里浪猛然一惊,裘惜正的魂都吓去九霄云外了。
殷漱见到连山奈,忽想起死者与连山奈的关系,没错,她的确在牧场、饭馆、梦里都见过死者。
连山奈来到死者身边,双膝一跪,抓着死者即将痉挛的冰手,眼中惊痛,脸色骤怒。
第五藏领着逄定好、侯书令上前行礼。第五藏道:“大小姐,您不可贸然触摸尸体。”
百里浪见连山奈心虚要躲,连山奈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伸出胳膊,甩出一挝,站起身来,拦住他问:“你去哪儿啊。”
百里浪道:“非是你的事。”
“你给我站住,”连山奈斜眼看他道“怎么不是我的事情,棠棠是连山庄的簪娘。”
逄定好上前劝道:“大小姐…不可动手…不可在此动手啊。”
第五藏、侯书令、林畅都不敢高声,只怕大小姐的恼症发作,欢都虎妞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时,连府兵首领荷硕进门,便见连山奈正在跟百里浪争论不休:“大小姐,这里是命案现场,捣乱不得,我们先回去,”荷硕是来保护她的。
殷漱根究着荷硕的样子,裘惜正有些害怕,他是紧跟殷漱的步伐的。
百里浪道:“我说,大小姐,这是你的心腹吧,上次街头的事也是他告的状吧。”
“哼,”连山奈掀眉:“你拿自己跟他比,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百里浪想了想:“不敢当,能服侍大小姐的,当然不是一般人。”
连山奈瞪直眼睛:“武杞杞杀死我的簪娘,我要他赔命。”
百里浪敲了敲她的挝子:“你胡说什么,我的杞杞不会杀人。”
连山奈接话:“是不是凶手,你说了不算。”
百里浪扭头就要离开:“我反正跟你说不通。”
连山奈大喝道:“你有证据吗?你们有证据证明他不是凶手吗?”
逄定好断然道:“大小姐……已是深夜……证据还在搜查…大小姐还是先回去吧!”
第五藏道:“是啊,大小姐,我们定不负所望,揪出真凶,将真凶绳之以法。”
侯书令、林畅都别头不言。
殷漱视线漂漂,陷入沉思,她为何梦见了死者。
百里浪面色一肃:“案发当夜,杞杞来找他的老乡,撞见死者,怎么就定他为凶手呢!”
连山奈横眉道:“少来了,明明就是像你一样,贪财杀人。也许,你的兄弟受你指使,也有可能啊!”
她一转头,就看到百里浪的目光瞪着她:“大小姐,案发当时,我跟你在一起啊,哪来的时间杀人啊。”
连山奈就要发作,逄定好道:“大小姐……你是连山庄的继任庄主,如何不知法度,手执利挝,直入命案现场呢?”
连山奈瞪着百里浪,眼中恼意加厉,吼道:“我的簪娘哪能枉死啊,荷硕,我现在命令你,你从今天起给我盯紧百里浪,盯着小羊波馆所有的人,裘惜正,还有殷漱,这些帮凶。”
“是。”
百里浪皱脸:“大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