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气候说变就变，转眼进入深秋，刀子般的寒风刮得皮肤生疼。在这种天气下，新生杯系列赛事正式启动，篮球赛首先开赛。

沈熠随意在手机上按下几个键，往某个邮箱发送短信。发送完成后，确认短信删除，再把手机交到旁边观赛的喻明星怀中，上场热身。

第一轮，新闻一班对阵法学三班。

本以为会是两班队员之间的精彩博弈，没想到，这场比赛完全是属于一个人的秀场。

穿着1号球衣的青年面无表情，闲庭信步般穿梭于人群间隙，每每接到队友传球，信手就是一个三分球正中篮圈，无一失误。

前两节打完，当法学三班意识到必须分配重兵防守时，他们绝望发现，此人根本——

拦！不！住！

既然被围堵，那就拼身体拼到底。青年状似漫不经心地观察，精妙假动作骗过两人，瞄准剩下一人方位，带球！突破！

他的动作如猎豹般矫健，眨眼间跑到无人盯梢的空位。等防守队员反应过来，他已经跃到空中，顶着防守队员完成一次精彩暴扣！

“哐”！

震天响的欢呼中，沈熠稳稳落地，面色如常，好像做这个动作对他来说跟喝水一样简单。

第三节结束，场上比分来到97:40！

喻明星着实被沈熠帅了一脸，全程目不转睛，嗓子喊哑了，手掌拍得通红。平时物质欲望极低的他，头回生出消费冲动。

等比赛结束，他就要去找份家教兼职，等赚到钱，一定要买部手机！图像越清晰的那种越好！

“滋滋……滋滋……”

中场休息期间，沈熠的手机这会儿在喻明星手上震个不停，默认铃声响了又响，颇有种不打通电话誓不罢休的气势。

“沈熠，你的电话！”喻明星喊。

人实在太多，男同学女同学们吵嚷嚷的，有说不完的话。喻明星挤过人群，想把手机递到沈熠手中。

哨响，第四节开始了。

沈熠继续上场比赛。

“喂？有在听我说话吗？”手机那头传来女生的声音，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接通了。

“你好？我……”

喻明星的话被不留情打断：“沈大帅哥，我说你，想要我的课表，干嘛不自己来要？还拐弯抹角让楚立新打听？”

“你的课表？”喻明星感觉挨了一记闷棍，愣在原地喃喃。

“少来。今晚七点，第一堂宏观经济学，我不跟室友坐，专门给你留位置，记得来哦！”

宏观经济学？

那么对面应该是金融系的学生。

“沈熠同学你好，我叫柊谣，金融系大一生，方便请你吃顿饭吗？”

少女如花的笑靥在脑中一闪而过。

难道就是她！是柊谣吗！

喻明星如坠冰窖。那天，到了后半夜，他的酒醒了大半，他依稀记得那个冰凉温柔的吻。

他曾一度怀疑，沈熠对他的照顾只是出于善意，是因为他有不同常人的性向，这才生了误会。

但是沈熠偷吻了他。这不可能是朋友间应该出现的举动。

或许沈熠喜欢他？

这个猜测让他的心扑通乱跳。原来不是他自作多情，他喜欢沈熠，沈熠也对他抱有好感，还有比这更令人欣喜的吗？

柊谣的话却打碎了所有绮念。

沈熠他究竟……

比赛结束，比分最终定格在126:57，差距极其悬殊，过程可谓残忍。

“辛苦了。”另一个女班长一边给队员们发着水，一边说：“我问过赛程，小组赛排得很紧张，明天老时间，在北球场打信息院。他们院今年有个厉害新生，防着点儿。”

楚立新狂灌一瓶水，大笑道：“再厉害，能比我沈哥厉害？那球技，秀得对面全呆了。”

“好好打。”沈熠用干毛巾擦完身上的汗，言简意赅。

*

新生杯不养闲人。这厢篮球赛刚结束，那厢拔河训练就开始了。女班长接到班主任电话，风风火火狂奔去操场，看见同样报名拔河赛的喻明星，硬在课间找到一辆没人用的共享单车，塞到他手里，嘱咐他抓紧集合。

让单车之谊着实感天动地，喻明星盛情难却。

临行前，喻明星忍不住回头看向沈熠。

沈熠注意到他的目光，声音很温柔：“路上小心，看着路。”

暮色像打翻的蜂蜜罐，将球场浇得金黄粘稠。喻明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觉得自己也掉了蜂蜜陷阱中，来回打转，找不到出口。

“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想让你接，结果你在场上，电话意外接通了。”喻明星抿着唇，干巴巴地陈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你都能听。”沈熠说。

他们靠得好近，近到能嗅到彼此气息，对方运动后强大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不像其他男生那样臭烘烘的，反而混着常用的柠檬味沐浴露香气。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那颗被夕阳映成琥珀色的汗珠，顺着喉结滚进领口，钻进松垮的篮球背心，慢悠悠撩拨过肌肉线条。

喻明星别开眼：“是柊谣打来的。她说，你在打听她的课表？”

他低着头，错过了沈熠的表情变化。听到“柊谣”这个人名时，沈熠显然流露出困惑。等他说到“课表”，才恍然明悟。

“我有转专业的打算，所以让楚立新帮忙查了金融系课表。”沈熠笑着摸他的头：“别多想，嗯？”

“没、没有多想。”双颊不争气地染上红晕。

喻明星鼓起勇气抬头，和沈熠对视：“沈熠！晚上我来接你下课！不许坐柊谣旁边，不许和她说话，下课原地等我，不许乱跑！”

“好的，小喻同学。找我什么事？”

“带你考察下明天的场地，不行吗！”喻明星凶巴巴地说。

“行，当然行。”

沈熠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冷淡，拒人千里之外，这时候倒是笑意盈盈，表情生动极了，勾得不少男女倒吸一口冷气，按捺不住荡漾春心。喻明星冷着一张小脸，用眼神喝退周边蠢蠢欲动的众人，再恶狠狠瞪一眼沈熠，骑车走了。

*

金融系阶梯教室，课前时间。

柊谣像只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趴在第一排，她的室友围在边上，不顾她死活地继续八卦。

“啧，果然帅哥都没有恋爱商。不是在追我们小谣吗，半天不坐过来，几个意思啊？”一个室友皱眉道。

“别提这事了。”柊谣蔫蔫回复：“人家跟我说明白了，搞半天是我太自恋，他真是来上课的。”

“靠，真的假的！？他……”

柊谣猛地窜起，手疾眼快捂住室友的嘴：“姑奶奶，小点声，给我留点脸！”

前排打闹没有影响到沈熠的学习状态，他静静坐在位置上，预习课本，身形挺拔如松柏，周边自然形成一圈真空地带。

“叮铃叮铃——”

教授大踏步跑进教室，解开口罩，重重咳了几声，解下外套。

“天气预警说等下起沙尘暴，我还以为会有人逃课，现在一看，同学们来得很齐嘛！哈哈！”教授深感欣慰，洪亮笑声飘得很远。

*

同一时间，Z大操场。

“什么！沙尘暴！？”

喻明星和沈熠说话耽误了时间，一路风驰电掣骑到操场，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这个噩耗。

“因天气影响，今晚的拔河训练取消，请大家有序解散。”带队老师举着小喇叭大喊。

沙尘暴？沙尘暴！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起沙尘暴！？老天是专门挑日子和他对着干吗？

喻明星如遭雷击。

*

晚上九点半，金融系教学楼门口。

少年站在路灯下，身影笼在灯光下拉得修长。亮而大的眼睛瞅着教室方向，打发时间时，有一下没一下追着自己的影子跑，倒也不算无聊。

就体感而言，这场沙尘暴程度不算严重。虽然没有电影中世界末日那样夸张的场景，但是空气中遍布着细密砂砾，随着凛冽寒风一吹，就往人的口鼻耳朵里钻。这种天气下，为了健康着想，一般建议戴好帽子、口罩等用具，做好安全防护。

结果喻明星套了他衣柜里最漂亮的一身穿搭——白色中袖，外搭一件晕染印花衬衫，浅色牛仔裤，以及每天擦得干干净净的小白鞋。往那一站，就是道靓丽景色。

少年情窦初开，不知矜持为何物，只想早点将自己的一腔真心捧到爱慕对象面前，与对方互诉衷肠。再多等一天、一小时，哪怕一分钟，对他而言都是种煎熬。

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不抓紧在一起，享受恋爱时光？

不过，这个天气确实太恶劣的，沈熠还会愿意跟他出去吗？

或许他今天太冲动了，真的应该耐心点，重新找个合适的时间向沈熠表达心意。

他的初恋不应该开始得如此草率……

沙尘暴越来越大，砂砾不慎迷了眼，喻明星拼命揉眼睛，想把沙子揉出去，折腾半天没能做到，反而把自己揉得眼睛通红。

一道高大阴影突然在他面前落下，他的下巴被轻柔抬起。

来人向他的左眼吹了一口气，拨开雾蒙蒙的视线，重见一方天地。

“你是谁家兔子，怎么只红一边眼睛？”沈熠笑着，替他拭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