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浣衣局那口幽深的枯井被浓稠夜色笼罩,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崔令仪孤身一人,伫立在井底,一头白发肆意飞舞,犹如暗夜中的鬼魅。她手中紧握着青铜残片,白发缠上残片,发梢的星砂闪烁跳跃,在井底映照出一幅支离破碎的月相图。那图中月相残缺不全,好似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祸。昨夜从染池带回的血字预言,此刻正在她腕间如火焰般灼烧,带来阵阵刺痛,仿佛在催促她揭开隐藏的秘密。
崔令仪强忍着腕间的疼痛,将染血的襦裙碎片小心翼翼地按入井壁凹槽。随着碎片嵌入,原本覆盖在井壁上的青苔像是遇到天敌一般,迅速退散。紧接着,一行古老的咒文显现出来:“朔月忌水,望月避火”。咒文散发着神秘的气息,让崔令仪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崔姑娘好兴致。”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井口悠悠飘落,宛如夜枭的啼鸣。崔令仪猛地仰头望去,只见月光下,裴执身姿挺拔地站在井口,宛如一位冷峻的战神。他手中玉笛尾端系着的鲛绡,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缓缓垂到崔令仪眼前。月光勾勒出他腰间玄铁剑的轮廓,那剑寒光凛冽,只是剑穗上的北斗纹,却比平日黯淡了三分,透着一丝异样。
崔令仪刚要伸手抓住鲛绡,变故突生。平静的井水毫无征兆地突然暴涨,水面如沸腾般翻滚。崔令仪惊愕地看向水面,只见水中映出裴执身后,竟有另一道执剑的影子。那影子虚幻却又真实,主人格的瞳孔正渗出星砂,在水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崔令仪震惊不已时,她跌入水中的刹那,白发间的星砂迅速凝聚,化作一层光茧将她包裹其中。待她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陌生而又神秘的世界 —— 三百年前的盐仓前。天空中,两轮血月高悬,将大地染成一片诡异的红色。身着粗麻衣衫的劳工们,正神情麻木地将星砂混入盐包。每撒下一把星砂,盐堆里便会浮现出双生子的虚影,他们面容扭曲,发出凄厉的哀嚎,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这是望月夜的规矩。” 素商的虚影从月轮中缓缓浮现,她的身体半透明,散发着柔和却又冰冷的光芒。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崔令仪的白发,声音空灵地说道:“月满则噬魂,你已停留两刻钟。” 话音刚落,崔令仪腕间的红绳突然断裂一截,而这一幕,正对应着现世枯井中裴执斩断的傀儡丝。
此时,幽冥钱庄暗阁内,气氛压抑而阴森。曲玲珑坐在案几前,手中的金算盘突然崩珠,一颗颗翡翠珠如脱缰的野马,在 “盐五铁五” 的账目上肆意滚动。镜像体从青铜棺中缓缓伸出手,指尖的星砂凝聚,逐渐凝成崔令仪在镜界的倒影。“该喂食我们的客人了。” 镜像体声音冰冷,透着一丝残忍。随着暗门缓缓开启,福顺被一群星砂虫拖入密室。福顺面色苍白,惊恐万分,后背的谶纬司刺青正渗出血液。那鹰隼图腾的第三只眼,与他偷藏的核桃酥屑拼成的图案完全一致,仿佛预示着他悲惨的命运。
在镜界的盐仓,崔令仪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与悲悯。她挥动白发,绞住搬运盐包的幻影,试图阻止这一切。重瞳闪烁间,她穿透虚妄,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原来,每个盐工的后颈都嵌着青铜钉,钉帽上刻着与裴执剑穗相同的北斗纹。这些盐工,竟都是被操控的傀儡。崔令仪心中一惊,继续探寻。当她掀开盐车篷布时,铁箱中蜷缩着的少女突然睁眼,少女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而她的腕间,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与崔令仪的极为相似。
“救……” 少女微弱的呼救声还未出口,便被月华无情地割裂。天空中的血月突然睁开千只瞳孔,散发出强大而威严的气息。素商的声音如洪钟般震碎盐仓:“触犯影缚律!” 刹那间,盐仓开始坍塌,砖石纷纷坠落。崔令仪在混乱中奋力抓住半块潮汐盘,盘面映出裴执在现世呕血的画面。看着裴执痛苦的模样,崔令仪心急如焚,却又无法立刻回到现世。
寅时末,将军府祠堂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裴执手持剑锋,面色冷峻,用力劈开第七块牌位。随着牌位破碎,香灰中浮出星砂凝成的谶语:“月满则亏,双生必殒”。裴执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将染血的襦裙残片按在祖宗画像上,墨迹突然如活物般流动起来,露出夹层中的海疆图。图中标注红圈的港口,正是盐税案伪银流转之地。
“将军!谶纬司的人……” 亲卫的急报还未说完,便被一阵玉笛的悲鸣打断。裴执的右眼突然化为星砂漩涡,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剑柄上的北斗纹仿佛饥饿的野兽,吸食着祠堂中的烛火,在青砖地面烙出幽冥钱庄的密道图。
卯时初,乱葬岗鼠洞前,崔令仪浑身沾满盐粒,发丝间还夹杂着尘土,狼狈地攥着半块潮汐盘从密道中爬出。她眼神坚定,四处寻找着线索。福顺的皂靴遗落在洞口,靴筒中藏着撕碎的账页。崔令仪急忙展开账页,上面写着:“望月夜,双生子献祭于……” 然而,残页还未看完,便突然自燃起来。灰烬中,裴执的虚影缓缓浮现。他指尖星砂在空中写满 “速离” 二字,可他的身后,却是国师执剑逼近的轮廓。
“崔姑娘可知?” 百里玄明的声音突然贴着崔令仪耳后响起,犹如恶魔的低语,“你每破一局,裴执的魂魄就被星砂虫啃食一分。” 崔令仪闻言,心中一惊,迅速旋身甩出白发,试图攻击百里玄明。然而,她只绞碎了一团星砂虫凝成的傀儡。真正的国师此刻正立在皇陵方向,手中提着福顺血淋淋的断臂,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仿佛在宣告着他的胜利。
辰时正,浣衣局染池边,血月的残辉洒在水面上,宛如一层血色的薄纱。七件官袍在池底静静地拼出完整的潮汐图。崔令仪神色凝重,将最后一块青铜残片按入 “望月” 位。就在青铜残片嵌入的瞬间,池水突然沸腾起来,水面上翻滚着气泡,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紧接着,三百具双生子尸骸缓缓浮出水面。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刻有北斗纹的青铜钉,钉尾系着褪色的红绳,仿佛在诉说着他们悲惨的命运。
“盐铁同归……” 崔令仪喃喃自语,染血的指尖轻轻抚过尸骸,眼中满是悲悯与愤怒。此时,空中忽然降下素商的月华锁链,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将崔令仪笼罩其中。就在这危急时刻,裴执的玄铁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破空而来。斩断锁链的刹那,剑穗北斗纹彻底熄灭——
这夜望月,有人魂碎,有人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