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儿离开,秦玉君在屋子里整理她所剩无几的嫁妆,嫁来孙家三年,她的嫁妆被孙庆宗挥霍。
孙庆宗花完她的嫁妆,还嫌弃她的嫁妆太少,也只有这样不受宠的女儿,才会只得了这么点嫁妆。
在孙庆宗的拳头下,秦玉君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这样的畜生怎么还会有礼义廉耻,不过是走兽罢了。就连每月的月例银子,孙庆宗也不放过。
她本就不丰厚的嫁妆早被掏干,又没有月例银子贴补,如今余下一家入不敷出的偏僻铺子,以及二三十两碎银子,这还是自己偷藏起来,没被发现的。
今天给了翠儿十两,剩余的也就二十两银子,秦玉君发愁的看着铺子的地契,短时间内离不开孙家,不管是查清楚真相,还是以后离开孙家,都需要钱。
她将装地契和银子的箱子分开,又分别藏到两处不同的地方,计划哪天得出门一趟,看看那铺子去,若是实在不行只能关掉,至于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她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了重生前的时间线,和重生后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自己和不知名的男子发生关系,之后三姑娘孙丽清生病,大姑娘亲手杀害了一个婢女。
大姑娘做这件事是受了老太太还是大老爷的意,亦或者大姑娘做这件事,老太太和大老爷并不知晓。
大姑娘为何要去杀一个婢女,那个婢女和大姑娘又和仇怨,还有三姑娘,为何装病,为何老太太不让二房“多想”,孙府的人到底在谋算什么,自己是否在他们的阴谋中。
还有,自己在竹林看到的那个人影分明是自己的婆母,她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她和那个被关在院子里的婢女有没有关系。
这些事一团乱麻,可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够把他们串联起来,可惜自己现在知道得太少。
即使她重生来过,上辈子她糊里糊涂,今生也同样被蒙在鼓里。要如何才能得到更多呢和赚到更多银子呢,这真是两个好问题。
她将写满了字的纸丢进炭盆里,看着火焰忽然升高,很快纸变成了灰烬。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有人通传,老太太房里的冬竹来了。
冬竹是老太太四个大丫鬟之一,只是比起春梅,冬竹存在感不高,平时一些琐事杂事都是冬竹在办,听说冬竹已被老太太许配给前院管事的儿子,明年开春之后出嫁。
冬竹牙不尖,嘴不利,难得的忠厚,对府里的主子不管受宠不受宠,都是一样的恭恭敬敬,前世对待自己也没有轻视。
可惜好人不长命,冬竹最终没能等到明年嫁给管事儿子,而是在初春里病死了。
秦玉君看着冬竹穿着夹棉袍子,身材丰腴,脸色红润,不像有病缠身的人,不知为何一场风寒,就要了她的命。
冬竹让后面的小丫鬟将老太太赏赐的布匹放下,对着秦玉君道:“六奶奶,这是老太太赏给几位奶奶做衣裳的布。”
秦玉君看着那几批颜色暗沉的布,知道自然是其他的几位嫂嫂挑选过,剩余的才轮得到她,往常如此,今日亦然。
“替我谢谢老太太。”说着让人给冬竹看座,“你若是不嫌我啰嗦,便坐下陪我说说话,你也知道我这里没人爱来,轻易也没人说说话。”
见秦玉君摆出一副自己很受嫌弃,很受伤,难得见见其他人,想和她聊聊天的可怜模样。
心肠好的冬竹没有防备,她也知道这位六奶奶是可怜人,六爷怎么对待六奶奶的阖府上下谁人不知。
况且,她想到自己反正也是要出去的人了,如今老太太身边早没了自己的事,其他三个把自己排挤得站都没地方站。
老太太昨日不知为何,对大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春梅等人今日将她打发出来送东西,她知道他们故意将她支出来,她也懒得知道这些遭烂事,横竖她明年开春也就出来了。
犹豫后,她坐了下来,又看屋子里空荡荡,没有人服侍,连摆设都和几位姑娘、 少奶奶差太多。
她劝道:“六奶奶,你对下人也太宽纵了些,这屋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翠儿和柳儿胆子也太大了,奶奶还是要拿出些做主子的威严来,好好整治一番。”
冬竹说话不像春梅圆滑,可是秦玉君听出她话里带着几分真心,何况她在府里谁都可以踩上两脚,冬竹能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实属不易。
她苦笑:“你知道六爷怎么对我的,我再多的威严体面都被六爷踩在脚底下,下人如何会真心尊我敬我,不过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心里感谢你。”
“六奶奶折煞了,我只不过看不惯偷懒的人罢了。”
秦玉君又问:“听说你明年要嫁人了。”她从自己的耳朵上取下一对白玉菩提耳坠,“这是我喜欢戴的耳坠,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胜在沾染了些佛祖的香火,你不嫌弃的话手下,当是我对你的祝福。”
冬竹摆手:“这是您喜爱的东西,我怎么敢拿。”
“正是喜欢的东西,才要送给值得的人,你虽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可对素尘院却多有照拂,且这个时候,还肯为我说句话,我送你一对不值钱的耳坠子又值当什么,莫不是你瞧不上,亦或者嫌弃我。”
“我哪里敢嫌弃,那我就谢六奶奶的赏。”双手接过耳坠,收到自己荷包里,“六奶奶您倒比往日话多呢,这样比以前好。”
秦玉君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如今是看透了,不然眼睁睁被欺负死了,也不知道该去何处伸冤。”
冬竹虽是丫鬟,在府里境遇倒是比她这个六奶奶好得多,因为她们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这府里都是老太太做主,谁不巴结奉承。
冬竹听了秦玉君的话,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和这位六奶奶倒是有些同病相连。
忍不住道:“谁说不是呢,人善被人欺,我年岁最小,可是最先被发嫁的却是我。”
秦玉君很羡慕冬竹,她能够离开,可是她上辈子死在了孙府的东偏院,这辈子也不不知道能不能离开孙府。
“其实能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秦玉君感叹又看向冬竹,“你是个有福气的,不过我看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疲惫,冬天冷,你们伺候老太太辛苦,自己生了病都不知道,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大意。”
冬竹是老太太四个大丫鬟里体态最丰腴的,看上去身体也最好,她自己能吃能睡,力气也大些,老太太有什么不便小厮拿的,那些要提要抬的物件,都是她来。
就连冬天,别的丫鬟手脚冰凉,她四肢温暖,倒像个火炉,还有小丫鬟冬天想和她睡一个炕。
冬竹笑道:“六奶奶不知,我这身体就算冬天也热得跟火炉一样,不说力壮如牛,也是轻易不生病的。”
这倒有意思了,冬竹身体健康甚少生病,却在明年初春轻易病死。
难道,这当中有其他猫腻,或许,冬竹并不是病死的,她是被害死的。
秦玉君眼睛微微眯起来,这就说得通了,冬竹或许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或者她动了别人的利益,老太太亦或者其他的人想要她病死,她就只能病死。
她漫不经心的暗示:“这更不可掉以轻心,我以前在娘家时,听说过一个婆子,无病无痛,一顿吃三碗饭,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却好端端的在一个夏天,突然没了。”秦玉君一双棕色瞳孔,幽幽的看着冬竹:“说是病死的。谁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冬竹从秦玉君的素尘院出来,回想着秦玉君最后对自己说的话,这六奶奶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让她心中怪发毛的。
秦玉君送走冬竹,她已经给了她提示,希望她能有所警惕。若是冬竹不死,她说不定可以借助冬竹,知道更多的事情。
秦玉君站在门边,直至天空开始飘雪,苕儿回来便看见盯着空中飞雪出神的秦玉君。
“奶奶?”
秦玉君看她脸冻得通红,“进屋子里来说吧。”
刚进屋,苕儿就迫不及待的说:“奶奶,柳儿果真如您所料,在厨房偷偷熬药呢。”
柳儿这样胆大和直白,可笑的是,柳儿以这样简单粗糙的办法栽赃陷害,上辈子不仅除掉了红儿肚子里的孩子,还成功让红儿和她联合起来,对付自己,自己简直愚蠢到家。
秦玉君拿起笔,用左手写了两行字,折起来:“苕儿,我让你现在把这张纸条偷偷送到红儿手里,你敢不敢,能不能做到。”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这笑容凉凉的,像屋檐上的冰棱子,尖锐静晶莹,握在手里凉飕飕的。
这一世,也让你们常常被人玩弄的滋味!
苕儿看着六奶奶表情,她没读过书,勉强认识几个字,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六奶奶,但是看着她,她一点不怕,她觉得听六奶奶的不会有错。
苕儿摩拳擦掌,兴奋的接过信:“奶奶,放心,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