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磊万得到消息急里忙慌赶回公司,刚踏进办公室,就见纪闲临紧缩眉头坐在电脑前。
他抹了一把冷汗,立刻说出自己现在所知道的情况:“微博有一篇帖子起诉我们游戏抄袭,还向公安局举报我们财务造假,像是有人故意炒作,现在帖子热度很高,而且.....”
曾磊万欲言又吞,苦着脸,连叹好几声,踱到纪闲临边上,这才继续说:“而且小纪总,你的个人信息被全部爆出来了,包括您在电竞圈的身份,许多网友不分青红皂白来攻击,公司微博底下的评论区已经崩溃了。”
纪闲临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谁的手段。
“现在该怎么办?先不说这件事情处理下来结果如何,光是这几篇热度飙升的帖子,就会对临安的口碑造成很大影响,到时候耽误凌空之旅上市就麻烦了。”曾磊万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念叨财务流水。
纪闲临双手交握垫住下巴,面色沉重,大环山他非得回去一趟不可。
清者自清,他倒还不至于太着急,这一连环变故细数下来,只有微博造谣的事情迫在眉睫,他敢肯定陈秋安拿不出证据,陈秋安要做的只是把临安,把他推上风口浪尖,逼他求饶。
纪闲临站起身。
“我得出去一趟,如果孔宁伟他们来问,你就实话实说。对了,你现在就去书店买本医学入门基础,要下册的,放我办公桌上。”
到大环山正好是14::00,观众席上都没人,连长期停在草坪上的货车都消失不见,大棚底下站了一干人,高康坐在桌角抽烟,见到纪闲临,抬手朝他招了一下。
今天没有工作。
纪闲临走过去,围在前面的几名壮汉正是医疗室的几人,他们转身,中间重重摔出一人,浓稠的鲜血从嘴里泵出溅到雪地,三钱张口跪在地上,口角挂着骇人的血线。
烟在桌上熄灭,烧出一个黑点,高康嘴角挂着笑:“行了,赶紧拖下去,都来人了,叫人瞧见怎么行。”
纪闲临上前抓住三钱,后者抬起充血的眼珠,稀释过的血水滚到手上,他抖了抖:“你们这是犯法。”
几人听罢大笑起来:“你听他说什么呢,我们在这干的哪一件事不犯法啊,就算这人死在这,上头也管不着我们。”
高康又点了一根烟,仰首呼出烟雾,嗤笑:“他犯了错,就该罚,这是规矩。”,说完挥手,示意把人拖下去。
纪闲临不放手,几名壮汉也没上前强制分开,只是用看笑话似的眼神瞧着他。
“上班第一天,我就提醒过你,让你走,可你偏不听,对这里的事情又有太大的好奇心,现在好了,惹我们老板不快,想放过你也难。”高康惋惜叹气。
纪闲临扶三钱起来:“找我来到底什么事情?”
“不是我找你,是我们老板找你。”高康朝15号休息处一抬下巴,见纪闲临似乎要带着三钱一起进去,他拦住,“只能你进去。”
外面天气冷,三钱身上的伤口不尽快处理会冻坏。
“你们老板会让我进去的,你拦我没用。”
一语成谶,房间一人走出来:“带着人进来吧。”
纪闲临进门后,直接扶三钱到沙发处坐下处理伤口,血迹斑驳的脑袋似乎有重物砸下来的痕迹,他看向坐在对面的陈秋安:“让你的人拿酒精和纱布过来。”
“我,我没事。”
三钱含糊吐出几个字,浑浑噩噩俯低腰身,趴在垫子上,一动也不动了,那漾在发丝上冻干的血液冰雹似的散开,他嘴唇嗡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房间安静,又因为三钱一遍遍的重复,很快就能拼凑进耳朵:我只要睡一会儿就好,睡醒了还要打比赛,我会好好打的......
纪闲临重复:“去拿医药箱。”
喝茶的陈秋安淡淡一笑,摆手示意秘书去做:“他们下手不重,死不了,你不用太担心。”
纪闲临:“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了吧。”
陈秋安敢把他叫到这里,不就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说出目的,省了两人时间。
“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解释解释,你现在所面临的事情,都不是我做的,我叫你来,是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没有交易,只是,”陈秋安细细摩挲着陶瓷杯杯壁,笑了笑,“只是聊聊天,你意下如何?”
满嘴跑火车,信你的鬼话才怪,纪闲临接过秘书拿来的药箱,低头给三钱处理,冷呵道:“你还绕什么弯子,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吗,尽管来,老子跟你奉陪到底。”
“这些事都是简越做的。”
纪闲临捏棉签的手停顿几秒,“你说什么?”
“你跟万兴集团应该有个投资订单吧,怎么样,成功了吗?”陈秋安笑意不达眼底,不是诚信而问,不用等纪闲临回答,他便继续说:“那笔订单就是简越拦下来的。”
纪闲临缠好绷带,终于将目光移到陈秋安身上,“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只是说件事实,诚心的,特地来告诉你,也是想帮你。”陈秋安好心道,“临安缺了万兴的投资,应该很难过后面的日子,你好好想想,这个游戏,总不能在关键的时候卡住吧,那得面临多大的损失。”
这确实是纪闲临将要面临的,如果他不能及时腾出一笔钱填补,凌空之旅真的会卡住,会再次陷入等待翻身之日的空窗期。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是你想要。”陈秋安将一张银行卡卡放在桌上,“六百万,我给你补上,只要你点头,这张卡就是你的。”
纪闲临扫了眼,没说话,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他接起,里头是曾磊万焦急万分的声音:“小纪总,警察来公司了,说要带走我们核实假账的事,还问我,问我你在哪里....”
这么快,纪闲临的心提到嗓子眼,速度怎么会这么快,全都是简越安排的吗,他攥紧手机,告诉曾磊万自己马上就回来。
“警察已经上门了吧。”陈秋安走过来,俯身将银行卡放进纪闲临手心,在他微合的手指上轻拍道:“能解燃眉之急。这件事,只有我能帮你,简诚周帮不了你。”
纪闲临握紧那张卡:“简越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你不是简诚周的门当户对?”陈秋安直起腰,笑了两声,“不要当真,我也只是开个玩笑,简越的心思,我哪猜得到,你说是吧。”
那不是玩笑,门当户对的两层意思,陈秋安全部告诉了纪闲临。
——简越知道了,简越不同意。
他扶起三钱:“我要把人带走。”
陈秋安看了一眼,背过身,“随意。”
先将人送进医院,纪闲临赶回公司,所有回来的员工都聚在大厅一楼,秦晓澜瞧见纪闲临,连忙上前告诉他财务部门的状况——曾磊万身为财务部经理,已经被带到警察局了。
“这可怎么办啊?怎么突然就闹出了这档子事?”
秦晓澜在原地焦急转圈,回头一看,自己老板已经走了。
到警察局表明来意后,纪闲临见到了被带走的财务部全体员工,他们垂头坐成一排,等在审讯室外面。
“怎么又是你?”
人到声至,老警察嗦着浓茶走来,“天天往这边跑,你住这啊?还是想接我班呢,还有那少爷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纪闲临在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听到老警察说话,有些心不在焉:“他在跟家里人吃年夜饭。”
网上的事情穿的沸沸扬扬,加上他身份被爆出来,短时间内大概是不用上网了,他给钱医生打去电话,钱医生知晓网上的事,让纪闲临放心,纪盼的病房一直有人守着,不会有人进来,医院人流还是和平常一样,没有特别。
那就好,纪闲临松了口气,短时间内他还是不要出现在医院了,被人拍到又要闹出和之前一样的事故。
“怎么假账被举报也有你的事?”老警察揶揄一句,笑呵呵安抚,“你不用担心,我问过了,他们只是例行公事,不会有什么事情,问完就可以回去。”
想也问不出什么,只不过他想不明白,简越搞一出没结果的闹剧是为了什么,让纪闲临清楚自己的位置?逼他跟简诚周分手?简越不是这种短见的人,污蔑临安抄袭做假账不像是他的作风,再者,倘若之后真相实锤,简越就会丢了一个商人最基本的信誉,有一个抹不去的人生黑点,这实在是得不偿失。
“纪闲临!到你了!”
有人喊。
老警察拍拍他的肩膀:“本来就该第一个问你,没成想你人不在,现在好了,插队去吧。”
“起诉我们的人来了吗?”纪闲临问,网上的微博帖子虽然闹的热,但没说清楚原告究竟是谁,所有关注点都在临安上,但这件事既然是跟简越有关,那告他的人或许是......
“之前来过,走了,你不知道告你的人是谁?”老警察狐疑,审讯室那边来催,他回答:“壬利公司。”
壬利公司,一个常年没起色的不起眼的公司,不得不说,这个原告人,选的确实不错,跟简氏集团不会扯上任何关系。
如实回答,审讯眨眼间就过去了。
简诚周到现在没有联系过纪闲临,大概是被简越拖住了,这一点纪闲临早就有所预料,也更加说明,所有的事情确实都是简越做的。
陈秋安......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
纪闲临没有回公司,又去了大环山。
造谣算个什么,网上的事爱谈谈去吧,反正这种时候出来解释也没多少用,搞不好再被骂一顿,不如偷偷在背后割一刀陈秋安来得爽快,他可不相信这事陈秋安没有插一脚。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
大环山今晚在比赛,高康站高台上主持,没空注意他,白日里的那几个大汉也没瞧见人影,纪闲临摸到15号休息室门口。
上锁了,进不去,他又溜到医务室。
这回有经验,知道里面有摄像头,所以他干脆没进去,在门口张望半会儿,瞥到老医生在睡觉,再看向角落,任锌裹着一条薄毯子看书,杂物间门口的药箱没了,那群壮汉也没见着。
“诶!”
纪闲临轻唤任锌。
任锌看的入神,没抬头。
确认老医生还在睡觉,纪闲临溜进去,走到监控拍不到的死角,又叫了一声任锌。
任锌抬起头,看到是纪闲临后睁圆眼睛,立即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发出声,他揪住纪闲临的衣尾,牵到门外。
“你怎么又回来了?老板有没有找你麻烦啊?”
纪闲临点点头,半开玩笑:“估计又要破产了。”
他把自己带来的书塞过去:“医学入门基础下册,如约给你带过来了。”
任锌眼眸立刻亮了亮,宝贝似的把书抱进怀里,脸上浮点红晕,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能收吗?你都破产了还给我买这个啊....?”
一句玩笑话这小孩还当真了,纪闲临一边警惕周围,一边说:“哄你玩的,没破产,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说完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他又补了一句:“新年快乐,祝你梦想成真。”
“谢谢,你也是,新年快乐。”任锌从小到大就没有收过几次礼物,也是第一次得到贵重礼物,有点儿词穷,只得说好几句谢谢表示自己收到礼物的开心。
纪闲临笑了笑,喜欢就成。
“对了,跟你打听个事,你之前说这里有个Omega死了,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任锌撅着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那个Omega的个人信息,“死人是大事,他们不会让我们这些外人知道清楚的。”
说的也是,纪闲临道:“那你最后一次看见那具尸体是在哪?”
任锌朝大环山一指:“我看到他们去过那里。”
——大环山?
好好的,把尸体明目张胆地带到大环山?
大环山现在在比赛,他还不能上去一探究竟。
衣角动了动,纪闲临低头向上看去,任锌松开手,问:“你是不是把三钱带走了?”
“我把他送进了医院。”
任锌叹道:“那就好那就好,幸好没事。”
“他因为什么被打?”纪闲临问。
三钱好歹也是大环山的内部人员,犯了什么事要被打成半死不活,当时陈秋安也在场,说不定是他授意高康干的。
“因为输了,赔了钱。”任锌回答说,“从去年开始三钱哥机车比赛就再没赢过,每输一次,就要被打一次,欠的钱也越来越多,这次一次性输了十多万。”
“幸好你带他走了,我们这些跟着高老板的人,没一个能从这里逃出去,真好。”任锌露出一个笑,为三钱感到高兴,“你可以多帮我看看三钱哥吗?我怕那些人以后会找他麻烦。”
纪闲临看他半晌,承诺道:“我会的。”
顿了顿,“你呢,你想不想离开这?我那天让你上学,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想啊。”怎么会不想呢,那可是他的梦想啊,坐在干净的书桌前,捧起一本又一本书,从早读到晚,比在暴晒和寒雪中奔波要好很多吧,他怎么会不想呢,任锌道:“但我走不了,这你也是知道的,所以,谢谢你,要是不缺钱,就不要再来这里了。”
纪闲临安静两秒,还是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锌:“我想跟我对象把这里剿了。”
“嗯...啊?”两颗眼球猛然放大,任锌差点合不拢嘴,“你和谁?把哪剿了?”
“我对象,大环山。”
“你和你对象,想把这里剿了?!”任锌吊起一口气,颈骨轮廊清晰骇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你真的这么想吗?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不是。”
“你让我思考思考....”任锌大喘几口气,几分狐疑,几分不明意味的悸动,“你和你对象真要把这里剿了?”
他发音不标准吗,为什么要问这么多遍。
纪闲临还是比较关心别的问题:“如果我把这里剿了,你以后怎么办,想过吗?”
未来的事情,任锌心里想过很多次,对自己的结局,他也琢磨出很多可能性,最好的一种就是逃出这里,但这是不可能的,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能丢下这羁绊。
如果不能主动离开这里,就需要借外力被动离开,剿灭大环山,确为一种办法,但这样就要面对法律的制裁。
任锌不怕:“想过,从这里出去我可能会坐牢,但牢里有盼头,我不用再这么漫无目的地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