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京城清风徐徐,树木逐渐葱茏蓊郁。
梨花村落清明后,梅子园林五月前。
热闹的街道大大小小的小贩卖力吆喝,酒楼小巷里来来往往的行人私声交谈。
“哎,你可听闻伯远侯府二公子的事?”
“嚯?那谁能不知道啊,这不沸沸扬扬嘛。”
“什么,是他之前遭遇刺杀一事?这不是老黄历了。”
“你傻了吧,是他要成亲了。”
“成亲就成亲呗,你们还管这么多?”
“你懂什么,他娶的可是个男的,而且听说还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什么??你快仔细说说。”
自从几日前周家请的媒婆为周二公子说媒提亲之后,大大小小的言论就出现在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京城人吃瓜一向是要看质量的,毕竟京城有太多名门贵子,新鲜猎奇的事情多了去了,饭后谈资也总是换的很快。
只不过这短短的时日,周二公子周颂在他们嘴里出现的频率大幅度上升。
据说这人前些日子性命还危在旦夕,过段时间却就要娶妻了。
成婚自然是一件美事,可是谁也没想到周二公子娶的是男妻。
男妻就罢,偏偏还是一个位卑言轻的侍卫,真真是奇闻。
啧啧,不会真是命不久矣,要娶个老婆来冲喜吧?
哥哥周珩是名满京城的探花郎,深受龙恩又幸福美满。
弟弟不学无术居然还娶男妻,这不是活活断送子嗣?
哎呀豪门大户,阴私可不少。
外面的纷纷扰扰周颂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已经许久没出门。
“爹,今日我也想去。”
周颂死死拉住他爹的袖子,非不让他爹走。
周施琅眉头紧皱,晃晃左手上的‘狗皮膏药’。
“你就在家呆着吧,今日用不着你。”
周颂不听,“我要去,我都多久没出门了。”
只因春风楼的一次刺杀,周珩对他管的便十分严,轻易都不许他出门。
今日周珩又出公差了,周施琅和沈氏又要去虞家,这可是千载难逢出门的好机会。
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大哥会松口婚约一事,但这对周颂来说总归是好事。
周施琅面露不解,“今日我与你娘去虞府纳征,你跟去作甚?”
他苦口婆心劝道:“你马上要成亲了,以后有的是日子看,你为何不能安生呆着?”
少年就差挂在周施琅身上了,“我要跟着你们去,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老爹不为所动,周颂眼睛一眯,语气带着威胁:“你若是不让我去,那我便将你藏在桃花树下那坛酒告诉祖父。”
周施琅本不理会少年的胡搅蛮缠,刚想拂袖离去就顿住。
他急忙回身捂住周颂的嘴,面带慌乱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你、你怎知我偷偷埋了一坛酒在那桃花树下?”
周颂笑的眉眼弯弯,“我看到的。”
其实是随便猜的。
谁让这老头每次藏酒不是桃花树下就是杏树下,二选一总有一个对的。
周施琅的命脉被拿捏,知道自己轻易是摆脱不了这块周颂牌的狗皮膏药的。
他满面愁容,轻叹一口气。
“你大哥要是知道了,我怕又得遭殃。”
周颂见他态度松动就知道事情妥了,连忙狗腿地上前捏肩捶背。
“不会不会,爹您先去,我偷偷跟在您后头就是了,绝不会让大哥发现。”
于是在虞家新定下的宅子里,虞靖便看见了偷偷摸摸形迹鬼祟的少年。
虞靖:......
男人站立窗前,懒散地微眯着眼,“今日是纳征的日子?”
纳征是男方将聘礼送往女家,是成婚阶段重大仪礼之一。
纳征一成,便可确定成亲日子。
十二也没想到自己还会经历这种事情。
明明主子是男子,偏偏要被送彩礼。
他面无表情的脸抽动了一下,“是,周氏夫妇正在与梁里坚谈论成亲事宜。”
虞靖眼眉平静,忽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他毫无波动的嘴角一动,低醇尾音微微上扬,勾着细微笑意。
只有轻轻的一声。
“傻子。”
十二顿了顿,探头只望了一眼瞬间收回视线。
周小公子正趴在池子那,看样子应该是在赏鱼。
他又用余光看了眼男人带着细碎笑意的双眸,只觉沉默。
周二公子看个鱼而已,至于笑成这般?
是他不懂了。
但虞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眸光幽深了几分,敛着眉好似随意道:“你说,他现如今是想看见我,还是那侍卫?”
短短一句话,十二足足静默了几分钟。
“属下认为二者既然是同一人,那便不会有区别。”
虞靖却神色不明,“是吗?”
周颂还是第一次来虞家新买的这个宅子。
新鲜出炉的虞府雕梁绣户,楼阁台榭满是精致,假山怪石映衬其间。
周颂不由感叹一声:真有钱啊。
虽然知晓虞靖作为起点男主定是不一般,看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直面差距。
哎,他一个恶毒小炮灰整日无所事事,也没个事业。
按照书里,男主却已经产业遍布江南,这京城的大院子说买就买,简直富可敌国了。
比不过啊,真比不过。
清澈的湖水少有浮萍,大小红黄鲤鱼不断摆尾,朝他调皮地吐个泡泡,转头便消失在视线中。
不过周颂是乐天派,从来不喜欢拿自己的短处去和人家的长处比。
他看着鱼尾巴摇晃的水波,不由笑的神采飞扬。
没钱没事业,但是他有老婆呀,嘿嘿。
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娶上一个宽肩窄腰、身材极好的大帅哥,周颂嘴角的笑就掉不下来。
人果然是有着不同的命运,前世的他十七岁在店里打黑工,现在的他十七岁却衣食无忧。
周颂不由唏嘘一声,“唉,以前的我太可怜了。”
“可怜?”
熟悉的嗓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是老婆!
周颂急忙回头,他漂亮的丹凤眼闪着光,满是惊喜道:“你...”
看着少年当即僵在脸上的笑容,虞靖眉眼一顿。
他幽黑的双眸静凝着,半晌才似笑非笑起来。
“看见我,周二公子好似很失望的样子。”
周颂僵硬笑了两声,“没有没有。”
怎么没有?看见你我都害怕。
早晚要让我老婆从你这离职。
他内心暗自腹诽,表面上的笑却是不落。
虞靖好似也不在意,只上前几步站在他身旁。
“听闻周二公子前段时间受伤,现如今可大好?”
周颂没想到虞靖还会关心自己,他摸摸鼻子,有些敷衍:“多谢虞公子关心,早就没事了。”
几句话说完,两人便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周颂看了眼神情莫测的男人,觉得有些尴尬。
忽然,虞靖从袖中拿出一个物件。
他修长白皙的手掌心阖着,递到了周颂面前。
在少年略显疑惑的目光中,男人喉结微动,似是在极为淡定地回望少年的眼神。
虞靖声音略有哑意,只是他自己都未察觉,他墨沉沉的眼眸蕴着点点的星光。
“给你的,定情信物。”
少年神色一愣,转眼一想瞬间瞪大双眼。
他接过那西洋怀表,嘴角瞬间翘起,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可是侍卫让你给我的?”
虞靖面色一顿,垂眸,随即他漫不经心笑了起来:“自然是了。”
仿佛只是随意帮下属一个忙,没再等周颂说话,虞靖便神色冷淡转身告辞。
周颂摸着手中的怀表,笑意不由自主便溢了出来。
本以为侍卫都忘了这事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周颂到了周府后翻身下马,正打算回家好好观赏这定情信物。
正要扬鞭之际,他才发现门前直立立杵着三个人。
这三人样貌不一,身高不一,只是各个面色都十分狰狞且咬牙切齿,“周二!”
于是两柱香后,周二公子“自愿”来到了酒楼和好友们聚餐。
周颂面色难掩紧张,他心虚地瞥了瞥沉默坐在眼前的三个好友,吞咽了两下口水。
四个人围城的窄小空间中萦绕着令人窒息的静默。
邓一峰呆坐在周颂面前,脸上的神色比上次听闻自己好友命不久矣还要失魂落魄。
唐辛夷双目无神,大喝一口茶却被烫得直接喷了出来。
李当歌坐在他对面,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
平日里,按照他那火爆的脾气定然是要大闹一番的。
但是今日的他神情恍惚,抬手随意抹去了脸上的茶渍,一句话都没说。
“你——”
“你们——”
突然邓一峰和周颂不约而同开口,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周颂看着对方脸上如痴如呆的神态,顿时慌张起来。
他语气颤抖:“你你你、你先说吧。”
周颂有点能理解好友们。
要是他好好的一个哥们说成亲就成亲了,还娶的男老婆,要他也有点难以接受。
邓一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
周颂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面容,心都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
他早就做好了被好友痛斥一番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三人一直沉默。
周颂摸摸出汗的手心,心中默默给自己鼓劲:若是邓一峰他们说要与自己绝交,那他必定要死缠烂打一番!
所幸邓一峰没停顿太久,只见他两眼放空,没有焦距的双眸对着少年:“你,在上面还是下面?”
周颂:“......”
一旁的唐辛夷刚喝上一口温度适宜的茶,闻言瞬间又全喷了。
“咳咳、咳。”
李当歌眉心一跳,隐忍地抬起手,再一次擦了擦脸。
唐辛夷很是痛苦,“邓一峰!你能不能问点正常的问题?!”
邓一峰逐渐回神,“我这问题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你们最关心的吗?”
唐辛夷久违地维持不住他谦谦君子的形象,“你放屁!我从没想关心这个。”
邓一峰挑眉,“是吗?好吧他们不关心我关心。”
他明显是真感兴趣,一改方才呆头呆脑的模样,兴致勃勃打探:“哎周二,你到底是上面还是下面的?”
周颂脑子里浮现侍卫那英挺高大的身躯。
宽肩窄腰,紧紧裹在衣物之下的肌肉线条明显,极富有力量。
他清咳一声,仗着没人见过侍卫,竟然张口就来:“这还用问?自然是上面。”
李当歌闻言瞬间哈哈大笑:“周二,你竟然还知道这两者的区别?”
唐辛夷也满是揶揄:“你平日最不喜这方面,没想到懂的倒是挺多。”
此言一落,李当歌便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怪不得你不喜欢跟我们去风月楼,原来是不喜欢啊~”
“你早该说你不喜欢女子,那我们定会照顾你几分。”
听着李当歌荡漾的语气,周颂还没笑,一旁的邓一峰先忍不住嘲讽。
他笑道:“你这话说的好似自己是高手一般?你去风月楼那些地方的次数不也是一只手能数?”
李当歌面色一顿有些尴尬,他小麦色的脸皮微红。
“咳,说我干什么?今日难道不是质问周二吗!”
唐辛夷真的早已等待多时,闻言便问:“你那婚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真是自愿?”
邓一峰点点头,很是不满。
“是啊,你怎就抛下了我们成亲了?”
谁知周颂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怅然。
邓一峰三人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由心里一咯噔。
难不成这婚事真有问题?
周颂摇摇头,又抬头叹叹气。
看着眼前紧张起来的三人,他突然咧嘴一笑,十分贱嗖嗖地说:“嘿,此乃命中注定。”
少年略显自得的勾勾嘴角,一脸臭屁的模样。
“今后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