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望着眼前的男人,不可否认周珩说的大部分话都很对。
他很幸运地胎穿成为了古代富贵子弟,衣食无忧又奴仆成群。
爹娘从不强求,于是他不会读书也不会经商,每日只是和狐朋狗友们吃喝玩乐。
景安朝虽然有娶男妻的记载,但也远远达不到所有人都接受的程度。
他因为想要避免书中剧情而做出的决定确实不够理性。
看着周颂沉默的神情,周珩拍了拍他头笑道:“不想这些,既然你不喜欢春风楼,咱们便早些回家。”
两人刚打开厢房门,尖锐中带着剧烈恐惧的叫声霎时如利剑刺入耳膜。
“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周颂一愣,心跳被刺激地不由加快。
随后接二连三的惊声尖叫陡然响起,一片兵荒马乱的声响。
“啊啊啊救命——”
“救命不要过来!!!”
周珩面色骤然一沉,眉头皱起想起了什么。
他一把将周颂推进厢房,快速叮嘱道:“等我出去后你就将门拴好,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记住了?”
望着青年沉凝的眉宇,周颂有些紧张的眨了眨眼,乖乖地点了点头。
周珩不由嘴角勾起,像拍小狗似的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头,温声安抚道:“真乖,要是在其他事情上也这么乖就好了。“
“记住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在这里等我。”
等到周珩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周颂在一阵慌乱中将门栓了起来。
周珩自小就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不说文武双全,但比周颂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好上太多。
他哥那么聪明,他还是听他哥的吧。
楼下骚乱的声音并不间断,厢房外乱成一团,不断有人来回奔走。
骇惧的惊叫断断续续,周颂听着揪心又焦急。
正当他打算搬着桌子和凳子把房门堵起来之时,突兀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叩叩’
仅仅一门之隔的敲门声敲的周颂一个激灵。
他身体一僵,轻手轻脚放下一把凳子,随后退后扬声问:“谁?”
“周公子,奴是小荷。”
一道清脆柔和的嗓音,娇媚又悦耳,透过泛黄的纱窗隐隐传来。
“是妈妈让我来给您唱曲的。”
周颂望着那道光影绰绰的身影,心莫名跳的有些快。
那个身量极高的老鸨确实说了有个小荷的头牌,但现在都什么情况了,哪里还有小倌愿意来唱曲?
他皱了皱眉,想起了他哥临走之前的嘱咐。
周颂略有些警惕地抄起一把凳子,假装不耐烦地远远说:“不用你唱,你走吧。”
门外的人却不理会,直接推了推门才发现是锁住的。
小荷顿了顿,若无其事继续说:“奴家是小荷呀,周公子您不是最喜欢小荷唱的曲了吗?”
“快让小荷进去吧周公子,外面好冷啊~”
周颂望着摇动的门,只觉毛骨悚然。
他一次都没来过春风楼,又哪来的最喜欢。
如今已经五月份,只能是全身赤裸站在门口才能厚着脸皮说冷。
几乎可以肯定门外的人来者不善,周颂的心在胸腔里急速跳动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
风月楼的厢房门只有木栓,而为了风花雪月而布置的房间里,目光所及唯一趁手的武器就是他手上的这一把凳子。
周颂:...吾命休矣。
他强压着恐惧,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不动神色地往唯一的出路——窗边靠去。
“等等,小荷?哦,是那个会唱《好汉歌》的小荷吗?”
听到这话,门外的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重新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淡了许多。
悦耳的声音犹如催命符:“自然是了,原来您还记得奴,奴唱的小曲是最好听的了,周公子快让奴家进入吧。”
小荷一边说着,一边摇动着门框,越发急躁的动静表现出他正在迅速消失的耐心。
周颂已然到了窗边,他瞥了瞥让人有些心惊胆战的高度,只觉腿一阵发软。
怎么偏偏在三楼啊,这高度吓死人了。
只不过令周颂没想到的是他随口说的歌曲,门口那小荷却居然真的承认自己会唱《好汉歌》。
这对刘欢老师也太冒昧了吧。
周颂爬上窗沿,不敢往下看,只能壮着胆子瞎糊弄着门口的人。
“哎口说无凭啊,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小荷?除非你唱两句《好汉歌》我听听。”
有本事你就真唱。
门外的小荷一顿,知道周颂是在耍他。
妓子小倌们唱的曲子要么风雅要么下流,哪里会有这样一股正气取名叫《好汉歌》的小曲。
小荷拉动门扇的力道瞬间大到吓人,木拴都吱吱作响。
原本娇媚清脆的声音满是阴森,他威胁道:“周公子,若是你现在给我开个门,我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高挂苍穹的银盘不知不觉藏了起来,在厚重的云层下只露出淡淡光亮。
周颂有点看不清地下是什么,只能看见一些低矮的树木。
很好,起码不是水池。
听见小荷那不加掩饰地威胁,他望了眼吱呀作响仿若摇摇欲坠的门扇,不敢再等了,咬牙纵身一跳。
只听“噗通”一声,他就重重摔在了低矮灌木丛中。
尖锐的疼痛从身体四处传来,疼的他不可抑制的闷哼一声。
周颂脸色煞白,本能地蜷缩身子。
然而根本来不及顾上这些,只听“咔嚓”一身剧烈的破裂声响,小荷已然破门而入。
绷紧的神经和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心如擂鼓,拖着钻心般的剧痛左脚,他爬起来就跑。
漆黑的夜晚,浓稠的夜色将所有物品都蒙上一层黑色,前路模糊不清。
周颂从未来过春风楼,更是不清楚从春风楼三楼跳下来是在何处。
这就导致了很尴尬的局面——他甚至逃命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往哪里逃。
周颂卯着劲往前跑,但身后追逐的脚步声却总是若即若离。
激烈的心跳和恐惧带来的肾上腺素激升让周颂整个骨骼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在死亡一般的寂静中,甚至连呼吸都是尖利的噪音。
可是当周颂身残志坚一瘸一拐跑到一堵墙面前的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候了老天爷。
高大斑驳的墙在朦胧月色中投下的倒影彻底笼罩住少年。
在没有任何器具借助下,周颂根本不可能翻过去。
小荷就好像知晓了他已走投无路,慢悠悠地脚步声逐渐清晰。
他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讽刺与刺骨的杀意。
“周公子,捉迷藏可好玩?”
“方才我就与你说过了,要是你给我开了门,我就留你一个全尸。”
“但是你却不珍惜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厢房门外那道熟悉的影子,就好像鬼魅一样立在了这道幽深狭窄的巷子前。
后面是高大的墙,前面是拿着匕首的杀手。
小荷手中的匕首闪出冰冷的刃锋,轻轻划过老旧的墙体,瞬间滋出令人浑身发麻的声响。
到底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周颂决定争取一把。
他喘着气,十分自来熟地问:“荷兄,杀我人家给你多少钱啊?”
小荷似乎见多了这种临死前想尽方法要活命,只是冷冷掀起嘴角,“别想了,今晚你必死不可。”
“你若要怪,就怪你与我们主子的仇人走太近。”
周颂:...老兄你这就没意思了,你主子也没意思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生的希望在眼前熄灭了,周颂仰头望着天空,发现明黄色的月亮露出了尖角。
半遮半掩,十分好看。
周颂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世也是在十七岁的时候死了。
锋锐的刀刃抵在周颂白皙的脖子。
小荷面带嗜血,“可怜的周小公子,下辈子再——”
“啊!!!”
一道急促的痛呼声猛不丁炸响,随后便是兵刃相接发出的刺耳响动。
脖颈的匕首骤然抽离,周颂惊愕地看着小荷忽然就与两个蒙面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三人斗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人迅速抽身,一把撸起坐在地上的周颂就走。
眼睁睁看着猎物就要消失在眼前,小荷目眦尽裂,怒目切齿:“把人给我放下!”
与他缠斗的黑衣人不理,只是次次出手狠戾,刀刀致命。
小荷应接不暇,只能看着另一黑衣人拎着周颂飞速消失在视野中。
黑衣人粗鲁地将周颂挂在肩膀上,急速奔走在昏暗的小巷中。
周颂被垫的胃里一片翻涌,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他控制不住地捂着嘴,顾不上别的,死命拍着身下人的肩膀。
黑衣人顿了顿,似是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多要求。
于是抗争的结果就是——周颂被从肩膀上放了下来,黑衣人改成领着他的衣领了。
周颂:别问,问就是勒的想死。
少顷,周颂只觉天旋地转,自己就像垃圾一般被扔在了熟悉的门前。
沉默寡言的黑衣人一句话都不说,闪身就离开了。
等重回到小巷,小荷已经躺在血泊中。
立于小巷的黑衣人身材高大,扯下沾血的面罩,露出熟悉又俊美的面容。
虞靖白玉般的面容带着还未消散的冰冷邪气,一滴鲜红的血滴落在他高挺的鼻梁,整个人宛如气势骇人的玉面阎王。
“人放哪了?”
十二低声回:“放在了周府门前。”
男人眉眼略带低垂,如琉璃版透亮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月亮从层厚的云雾中渐渐显露,一片寂静中。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擦着染血的匕首,只听见他似不经意的问话。
“他可有受伤?”
“...脖子被匕首划破,左脚踝扭伤。”
十二微抬起头,看见自家主子瞬间皱起的眉头。
这转瞬即逝的情绪流露本人都未发觉,却被最熟悉的下属第一时间捕捉。
男人没再说话,扔下染血的面罩径直离开。
望着主子高大的背影,十二立在原地许久。
他不禁想:主子既然舍不得,又何必拿周小公子当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