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日周颂颇为荒唐地和侍卫定下婚约后,他爹周施琅怒气冲冲的就回了秋芳阁。
本以为会迎来周施琅和沈氏的混合双打,结果这夫妻二人非但没动手,反而还温和关怀了他一番。
沈氏泪眼汪汪摸着他的脑袋,一脸疼惜哭着:“都怪娘不好,竟、竟没想到你...怪不得往日不愿我给你安排侍女。”
“都怪娘没注意着,咱们颂哥儿这些年,可真是受苦了呜呜呜。”
“无论你喜欢什么样的,娘都没意见,只要你平安就好。”
看着被母亲强行塞过来的五千银票,周颂一脸恍惚地送走了眼泪泛滥又很富有想象力的母亲。
谁知过了一会,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的周施琅也一脸愧色的来了。
“都是我不好,爹那日更不该骂你,你想娶谁便娶谁,家中还有你哥在呢。”
周施琅沉沉叹了一声,“这是五百银票,你拿去花花,用完了你就去找你娘要罢。”
手拿老爹辛辛苦苦攒的私房钱,看着周施琅背手离开时颇有一丝释然的身影,周颂还是一脸恍惚。
当周颂翻来覆去想不明白的时候,伯远侯也来找他亲爱的孙子了。
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的小老头将周颂从床上挖出来。
“颂哥儿,快起来随我练功。”
周颂望望窗外的黑天,“祖父,现在才寅时!”
伯远侯一脸不赞同,“唉,你小小年纪怎可如此疲懒,我与你爹打听了你未过门的妻子,你瞧瞧这小身板,不练功怕是压不住他嘞。”
周颂:......哇。
我自己都还没接受我的性取向,你们怎么都接受了??
但这还不是全部,似还是怕他心情不好,沈氏今日特地将周颂赶了出门。
“出去找你那些朋友玩一玩,酉时之前不准回来。”
于是,唐辛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满是惊奇。
“这凌云酒楼的果酒还挺好喝。”
邓一峰抿了一口,“还是女子喝更合适些,倒是可以买一些回去送与我姐姐与母亲。”
李当歌却是一点也不尝的。
“这果酒喝的有甚意思?周二郎,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让咱们吃这个?”
邓一峰却哈哈笑道:“你那点酒量还想喝什么呢?这果酒就够了。”
周颂慢条斯理喝了一口鲜美的烩鱼羹,也十分赞同。
“倒不是我小气了,只是让你喝了还得送你回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旁默不作声的唐辛夷也点点头,“是了,万一回去之后又被你夫人看见,你怕是又一个月出不来。”
李当歌被他们这左一句右一嘴说的整个人都萎靡了。
他恨恨喝了一大口果酒,很是不满,“怎会娶了这样一个母老虎。”
李当歌是他们四个人中最年长,也是唯一娶妻生子的。
只不过除了这点,这几人没一点区别,全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唐辛夷是安国公的嫡次子,李当歌是护国大将军的三子,几人家中都不用他们继承,于是连个闲职都没有。
李当歌去年成的亲,两人是真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甚至连对方脸都没见着。
不过不打紧,两人成亲后李当歌还是成天无所事事,跟着周颂几人打马球投壶聚会,一点正事不干。
直到一次喝醉了酒,李当歌不省人事的被送回李府,他妻子乍一看就吓昏了过去。
虽然是乌龙,但自此之后他妻子就开始管着他。
吃喝玩乐你随意,每月固定给你零花钱,但一个月里只准出门五次,且若是再喝醉,那便一个月都不准出门。
这等严苛的事情李当歌哪里能忍?当即就反抗了。
一个月五次?我直接十五次!
可妻子也不是好惹的,下月的月例竟直接给他减了半。
李当歌气的不行,脸皮也不要了,找父母告状。
谁只他父母竟无比赞同他妻子的做法,甚至还帮着一起管着他。
至此以后李当歌学乖了,其他人那些乱七八糟的邀约通通拒绝,只有周颂几人叫他,他才乐意花一次机会出来。
看着李当歌愁眉苦脸的样子,周颂几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纷纷大笑。
几人吃好饭,邓一峰说要去东菀园瞧瞧。
“这几日东莞园推新戏,听闻好看的紧,不如今日就去瞧瞧了。”
“好啊,我可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多玩一会都不回本的。”
李当歌直接举起双手双脚赞成,唐辛夷也没意见。
于是几人便都看向周颂。
周颂:...
他对听戏自然都是可有可无的,可偏偏是东菀园...
想了想,周颂还是拒绝了。
几人倒也知道周颂不爱听戏曲,吃完饭就勾肩搭背走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低调的马车就停在了东菀园门口。
周颂下马车时还有些心虚,毕竟邓一峰他们几个方才还叫他来东菀园听新戏呢。
不过想一想他倒又稍微理直气壮了一点,咳咳,因为他不是来听戏的...
东菀园的仆人眼力见十分好,混乱中又有条理,居然没冷落任何一位客人。
周颂这刚走了两步,一位圆脸笑眼的仆从就跟了上来。
“这位小公子可是一人?可有约好的位子?”
周颂到底心气不足,想了想问道:“方才御史家的邓公子他们是否来了?在哪个位子?”
那仆人立刻眉开眼笑,“小公子原是邓公子的朋友,邓公子和其他公子已来一刻,都在云字间呢,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周颂心里一抖连忙制止,略皱眉头装出不耐烦的神色。
“不用了,我与他们不熟。”
“你便带我去一个离他们最远的位子,记住,是越远越好。”
说着,他还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直接将‘不熟’演在脸上。
海云忍不住偷笑,但又怕自家小郎君拙劣的演技露馅,忙帮着主子说话。
他面色一板,狐假虎威道:“你可听见了?还不快点带我家公子找个位子?”
那仆人的笑意差一点僵在脸上。
这看着哪里像是不熟,倒像是有仇一般啊
不过到底见多识广,他点头急忙带周颂往一侧走。
戏园歌台舞榭绿柳周垂,朝喧弦管,东菀园的管理极为严苛,演出的戏曲又颇受女子喜爱,往来的女子不少。
贵女少妇们衣着华贵粉面含春,侍女成群,少年鲜衣怒马意气奋发,来往之间热闹奢华之极。
相较于周颂上次东菀园时雾蒙蒙的春色,今日的东菀园更添风流与华贵。
跟着那仆人左拐右拐,入眼之景皆美轮美奂沁人心扉,周颂不得不感叹东菀园的风景的优美,怪不得能大受欢迎。
余光一瞥,熟悉的精致楼阁忽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周颂不由想起虞靖那厮。
虞靖和妹妹虞依依都住在阁楼,那侍卫应该也在那...
顿了顿,周颂就开始不着痕迹的套话。
只见他学着那些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盛气凌人指着那问:“那是个什么地方?看着不错啊,爷要去坐坐。”
那仆人看了一眼就低头赔笑:“公子好眼光,但那处是咱们东家单独造出来的,不让人进的。”
不让人进?那虞靖怎就在里面?
周颂扬眉,好似被惹恼了,开口就瞎掰道:“你是不是唬爷呢?前些日子爷还见那里有人呢。”
仆人似也没想到周颂还看见这事,犹豫半晌只能凑到周颂身旁小声解释,语气神神秘秘的。
“公子别气恼,既然公子对那感兴趣,那小的便斗胆说给您听。”
“那确是东家建的,先前一直不让旁人进,但前几个月忽然就叫了仆人打扫了起来,没想过些日子还真就住进了人。”
周颂看了眼他憨厚的笑脸,示意海云给钱。
海云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他,这仆人立刻笑眯了眼睛,讲起来更加卖力。
“小的这种人物自是看不见这尊客的,可自从那阁楼住了人,小的们半夜总能听见人哭呢!”
“哭?哭什么?”
仆人却也摇摇头,“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公子还是少往那走,谁知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呢。”
周颂随意点点头就接过海云手中的点心,示意海云,“你跟着他找位子去吧,小爷我随意逛逛。”
说罢转身就走。
看周颂方向明确的往那阁楼走,仆人有点懵了。
什么意思,不是说不干净,怎现在就去了?
“公、公子,要不还是小的带着您...”
海云一把上前挡着他,“你还是快些带我找位子,我家公子的事需要你多嘴?”
周颂走的不紧不慢,但逐渐看见熟悉的景色还是没缘由的紧张了起来。
毕竟是见未来对象...该说些什么?会不会遇到虞靖啊?
怀着一颗怦怦跳的心,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地方,周颂却忽然想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他这未过门的‘妻子’叫什么......
本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了,然周颂到了门口大喜望外。
无他,因为门口居然站在上次和虞靖一起的黑衣人。
嘿,这不是巧了。
周颂笑的十分灿烂直接上去打着招呼。
“这位兄台,好巧,你还记得我吗?”
十二面色有些古怪,看了眼前一脸笑意的少年半晌,说:“记得。”
周颂闻言立刻笑了起来,伸手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锭噻到他手里。
“我与你打听个人可好?就是你的同事,前些日子随着你家小姐去周家的那侍卫,你可否认识?”
“个头比你稍高一些,长的比你好看些。”
眼前的俊秀少年摸摸有些发热的耳垂,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你能否让他出来一会?就,就说他未来的相公来了。”
……
华贵舒适的寝室内暗香浮动,斑驳的光线落在黄梨木案桌。
男人鸦黑色长发披着,发丝上的水珠划过性感喉结,最后隐在松松垮垮的寝衣中。
虞靖嗤笑一声,双眸微眯,散漫地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只慵懒却充满危险气息的大虎。
“他真这样说?”
十二默不作声立在一旁,闻言再次点头。
“是,周颂的原话就是:您的相公来了。”
感受到周身瞬间变得阴沉的气氛,十二默默退了一步低头,“主子恕罪。”
半晌过后,虞靖声音听不出喜怒,“滚下去,和他说我不在。”
十二闻言却有些意外。
他那日隐藏在周府,事情的发展他听的清清楚楚。
如果说,当时主子答应周颂是突发事件的权宜之计,但已经和周家退婚,没有了后顾之忧,何必还留着那人?
但他是暗卫,从来不会质疑主人的命令。
于是十二沉声应道:“是。”
然而转身离开之际却又被叫住。
十二了然,知晓主子不会放过周颂。
他回身听着,已然计划好了今晚的暗杀行动。
“罢了,你带他到偏殿等着。”
十二:“…是。”
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周颂在被带到偏殿之后,足足半个时辰后才等到人。
那侍卫忽然推开门,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周颂噌站起来,忽然有点紧张。
望着不断走近的男人,他居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是自己未来老婆啊,有什么好怕的!
周颂于是熊心豹子胆,一把拉过侍卫坐在桌前,自己随即也坐下。
他忽然惊奇:“咦,你的手很大啊。”
“不过你的工作很辛苦吧?手上好多老茧。”
说着,他还用手指摸了摸。
虞靖在他一言不合拉住他的手之时,整个人就骤然绷紧了起来。
在感受到周颂温热的指腹缓缓摩挲他虎口时终于忍不住抽回了手。
虞靖喉结滚动,压着眉头。
“周公子今日找我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