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的祖父周甫阁早期跟着先皇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被先皇封为伯远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赐下了一座秀美府邸。
曲折游廊,石子甬路,府中不仅有精致秀丽的亭台楼阁,清幽峥嵘的假山气势更是雄伟,周围佳树茂盛,山石相映花团锦簇。
只可惜周颂没心思欣赏这番美景,一心想着突如其来的婚事。
其实周颂一直有个秘密——他是穿越的。
上辈子高三忽然猝死之后再睁眼,他就变成了景安朝伯远侯世子周施琅和妻子沈氏的嫡次子。
带着现代记忆在古代身存实属不易,所幸周颂是胎穿,家人又对其宠爱,这些年边长大边适应,倒也磕磕绊绊过来了。
在其他方面周颂都可以忍受,但唯独在婚姻方面他几次与他爹他娘暗示,他要自己找个喜欢的。
虽然周施琅和沈氏没直接答应他,不过看起来也不反对。
但周颂没想到他老爹和娘亲居然是这样背信弃义之人。
前面分明约定好了,如今家中竟然出现了他“未过门的妻子”!
周颂疾步穿过甬路,前厅就立在眼前。
离的近些,隐约能听见他老爹和他人交谈的声音。
他放轻呼吸,挥挥手示意海云跟在他身后。
于是主仆两人就悄悄蹲在雕窗下面,光明正大听着墙角。
屋内的虞靖忽然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双眸闪过冷意。
周施琅坐在上位时刻关注着他,见状连忙询问:“虞公子可是哪有不妥?是茶水不够还是点心冷了还是身体不适?”
虞靖起身拱手回道:“劳周世子费心,并无不妥。”
周施琅听了这话面色讪讪,只端杯又喝了一口茶。
愁啊,真愁。
人在家中坐,一纸婚约天上来。
午时门人来报周施琅,道门外有一虞姓公子求见。
周施琅本以为是那求拜门生的学子,自然是挥手表示不见。
不想未几,门人又报:“世子,此人道与周家有婚约在身,是上门求娶的。”
此言惊的周施琅一下愣在原地。
他连忙让门人放人进来,又派人去问他爹伯远侯是不是干了这档子不着调的事。
周施琅坐立难安十分焦灼,心里想了许多。
想着若是那虞姓公子胡言乱语,那他必是要让其好看的。
又想若自己那不着调的老爹真在外头给他订的陈年婚事,这又该如何是好?
自己与婉娘情投意合二十余年,又育有聪慧长子和活泼次子,是万万不能舍下的。
周施琅内心煎熬犹如那热锅上的蚂蚁,还没等到虞公子,倒先等来了自家老爹的暴躁回话。
“别什么香的臭的都按在老子身上,老子一向敢作敢当。”
“前日你房内的瓷瓶是我打碎的没错,老子承认便是,你大不必用这等不知廉耻的事试探于我。”
听完自家老爹的一番话,周施琅一时无言又爱又恨。
爱他没订下这破唠子一纸婚约,又恨这老头的擅自去他书房还打碎那瓷瓶。
这老头,那瓷瓶可是前朝内庭工艺,价值连城啊!
不过再值钱也比不过幸福美满的家宅,周施琅这下彻底安定下来,还让仆人给自己上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那虞公子嘛,一杯去年的陈茶就足矣。
哼!胆大包天竟行骗至周府门上,他必要挤兑的这人颜面无存!
左等右等,周施琅本以为会等到一位面容普通的平平之辈,不想进来之人却面如冠玉又风度翩翩。
青年身着深色锦缎长衫,挂着一枚瑕白佩玉,身高八尺挺拔伟岸,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通身的气质威压让人不敢小觑。
一双如漆的星眸一瞥便低下头,只见他弯腰道:“请世子安,某为虞靖。”
周施琅回过神,点点头便与他见了礼。
心中却不由可惜又怒其不争,这般容貌气度,竟也干行骗这档子事。
周施琅有情绪,自是态度不好。
他押了口茶,漫不经心道:“虞公子言与周家有一纸婚约,可否予我一观?”
虞靖似没看出周施琅的失礼和傲慢,恭谦地将怀里的纸张递了过去。
周施琅不以为意地接过,本不想认真看却不由自主被上头那熟悉万分的字所吸引。
这分明就是他的字!
周施琅大惊,瞬间认真了起来。
“...京城伯远侯周施琅愿家中子嗣与虞家喜结连理...在此立誓...落款:景安二年五月”
周施琅越读心里越如坠冰窖,看到最后落款处的私章更是面容失色。
再也没有比他更熟悉自己印章之人了,这、这居然是他与虞家立下的一纸婚约!
周施琅神色恍惚,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是何时与虞家签下的一纸婚约。
但虞靖骨节分明的手轻抚杯盖,若无其事道:“周世子,这婚约可否还予某?”
“虽知伯远侯豪门大户名声在外,自是不会干那等不认账之事,但某也忧心,于是当初便让世子手写三份,还有两份在家中呢。”
周施琅闻言更是面色煞白,“我竟与你写了三份?”
这到底是何时所为?
竟有三份,可自己只有二子,又岂能有三份婚约?
虞靖好似明白周施琅所想,慢条斯理笑道:“周世子自是不必忧心,这三份婚约当然只需兑现一份则可,虞家定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
“我听闻周珩公子已婚配,周二公子周颂却正是适婚年龄,正巧舍妹豆蔻年华,名为依依。”
“不知周世子意下如何?”
周施琅面色一僵连忙笑道:“此事重大,怕还要商榷一番。”
他设想过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想过这一纸婚约竟是自己的手笔!
要是现在就定下婚约,他周施琅怕是要妻离子散。
周施琅再也没有开始的气定神闲,只剩满心惶惶。
虞家手中的一纸婚约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到底是何时之事?
他越想越慌张,仔仔细细回想这一生到底何时做过此等荒唐的事情。
终于,周施琅面色恍然急急问道:“虞公子,你老家可是在雍州?”
虞靖眉宇沉静,挑眉一笑端的是温润如玉。
“正是,周世子是想起来了?”
“方才看周世子的脸色,某还以为周世子是那等道貌岸然言而无信之人呢,看来是某妄加揣测,还望世子见谅。”
周施琅咽咽口水,被虞靖这番不阴不阳的话噎的面色讪讪。
...如果不是虞靖说他手里还有两份,他怕真是做的来那言而无信之人。
细细回想,那年他前往雍州中途确有被灌酒昏厥一日。
可能也只有那一日,他能做下这等不顾妻儿之事。
他被灌的神志不清一丝记忆也无,第二日在一家虞姓人家家中醒来。
这份婚约,怕真是那时写下了。
但周施琅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令仆人将他私章拿来再一一对照一番。
他自是与虞靖告罪,借说此时重大不得马虎。
虞靖虽并无拒绝,只是如画般的眉宇更显冷色,漆黑如墨的双眸满是漠然。
对照的结果自然令周施琅失望的,但失望之后他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与虞靖打着太极。
这虞靖看似年纪稍浅,行事交谈之间却滴水不漏,一看便深谙此道。
周施琅越交谈越心惊,便知这门亲事怕是极为难缠了。
终于在周施琅已疲于应对之时,虞靖忽然起身告退。
“周家公子迟迟不归,日色却已晚,某时刻担忧舍妹,不如这婚事择日再议?”
周施琅闻言瞬间大喜过望,脸上的喜色却只敢露出一丝便被强行压下。
“虞公子说的在理,都怪犬子贪玩成性,他日必登门致歉。”
虞靖将一切收入眼底,嘴角勾起。
只敢道登门致歉,却半句不提婚约之事。
果然是道貌岸然之辈。
虞靖面上丝毫不显,谦卑地略微低头就离去。
他走的不快,在跨出门时余光瞥向一侧,只看见大红衣物的一角。
但虞靖却立刻驻足惊诧道:“这位,难道是周二公子?”
他好像是无意中发现了周颂,声音不大不小,却惊的屋内的周施琅即刻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死小子早不回晚不回,怎么偏偏这时候遇见这虞靖!
周颂这厢蹲了半天是一点重要信息都没听着。
关于那仆从说的“未过门的妻子”更是一头雾水。
听来听去也只有一个男的呀,虽然声音挺好听但那也是男的。
周颂琢磨了一下忽然惊恐地睁大双眼,不会他老爹已经思想开放至此了吧??
又听着那交谈之人似是要出门了,周颂刚想探出头偷摸瞧瞧就被这一句‘周二公子’叫的一愣。
对比蹲着的周颂,虞靖身姿挺拔,居高临下的睨着周颂,沉郁的目光好似是深不见底的沼泽。
但这冷漠的眼神仿若只是片刻错觉,眼前的男子已嘴角含笑:“周二公子怎会在此?真是让某好等了。”
言罢,虞靖腰间白玉轻晃,伸手递到周颂面前,声音清润。
“周二公子可否能起?”
递到眼前的这双手骨节分明,指甲边缘修剪得整齐圆润,掌心还附有薄薄的茧,手微曲着好似一张包含力量的弓。
周颂顿了顿,避开这双手自己站了起来。
此时周施琅也急忙赶到幼子身边,不动神色将周颂挡住。
“幼子失礼了,还望虞公子见谅。”
虞靖若无其事收回手,笑笑:“无事,那某就先行告退了。”
看着虞靖逐渐走远,周颂戳戳他爹的腰,凑到他爹耳边悄声问他。
“爹,你不会给我找了一个男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