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猫回到易宅时,钟延庆已经在大门等候了。
“少爷今天玩得开心吗?”
太庚率先跑进了屋,易正洲跟在后面,随手脱下外套递给钟延庆,点了点头。
钟延庆若有所思,但到底是没继续追问。
易正洲一言不发地回到卧室,往浴池里放好热水就躺了进去,想借那股热乎劲驱散一天的疲惫。
他闭眸仰面靠在池壁上,努力地放空自己,方才那小姑娘的面容却始终在脑中萦绕不散。
这小姑娘能看见那只小鬼儿,要么是天生的,要么……她说自己的母亲被邪祟缠上,说不定在这过程中她也有些奇遇。
照她的说法,她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就住在夜市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当晚她当掉了母亲的最后一点嫁妆,请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师”上门,但没有效果,她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来四处求救,刚巧见到那小鬼儿在易正洲面前化作了一道白雾消失,自然就以为易正洲道法高强,一定能救治她的母亲。
太庚似乎也逛累了,回来修整片刻就占据了属于自己的那半边床,盘成一团睡了过去。
自打养了太庚之后,易正洲睡觉变得很老实,不翻身不踢被,二人在一张床上十分和谐。
易正洲换上睡袍,仔细把头发吹干回来时,太庚已经睡熟了。
他目光在太庚身上停驻良久,轻手轻脚地把窗帘拉起,才掀被上床。
易正洲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忽冒出一个大胆包天的想法,他缓缓侧身瞧着那团毛茸茸软乎乎,试探性地唤了声:“阿庚?”
太庚的小肚子一起一伏,毫无反应。
易正洲微微坐起身,伸手将那团小白猫捧起,放到了被窝里靠近枕头的地方,又盖上被子仔仔细细将小白猫盖好,这才隔着被面轻轻拍着白团子,缓缓睡去。
翌日是易正洲先醒过来的,颈边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弯了嘴角。
看来是小白猫夜里冷下意识寻找热源,几乎钻进了他脖颈里。
易正洲依依不舍又小心翼翼地披衣下床,简单洗漱过后就出了卧室。
等太庚那迟到的生物钟将他唤醒时,易正洲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一刻钟了。
饭桌上,太庚慢慢吃着一个鲜虾包子,狐疑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易正洲。
他昨天晚上明明是睡在被子上的,怎么早上醒来竟在被窝里,还是易正洲睡的那一边?!
后者与他目光交汇,赶紧冲他露了个大大的笑容。
“……”
太庚的作息十分规律,饭后照例是要去院子里跑一跑消食的。
钟延庆在藤萝秋千旁置了一方小桌子,桌上水果甜点一应俱全。
易正洲坐在秋千上,盯着那抹小小的白影望了会儿,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还是没回来吗?好的,我知道了。”
一阵风吹来,易正洲微微裹紧了外套,“嗯,我这边自己会注意的,妈,你保重身体。”
他挂断电话,揣手机时在兜里摸到了什么,动作微顿,将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是小姑娘昨晚上被保安带出去之时,最后丢给他的。
易正洲盯着上边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出了神。直到视线内骤然闯入一抹白影,方才回过神来。
这天是个大阴天,市中心却依旧热闹非凡,老居民区附近的夜市还没开,倒是相对冷清了些。
易正洲穿了件连帽卫衣,一身休闲打扮,他长得俏,路上行人都忍不住侧目而视,加上这帅哥肩膀上还趴了只白色小猫,回头率更是百分之两百。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条,又抬头看了眼街边的门牌号,侧了侧头,忽说:“阿庚,你怎么也不劝劝我?”
他早上就提了一嘴要来看看昨晚那小姑娘,太庚当时没表态,等他上楼收拾完去地下车库时,小白猫已经在副驾上趴着了。
太庚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上心一般,“我只答应你爹保你性命无忧,其他事同我无关。”
易正洲脚步顿住,抿了抿嘴正要说什么,太庚一瞥面前那门牌号,说:“到了。”
小姑娘家十分偏僻,这一片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旧楼房了,地盘大,巷道错综复杂,他们家还在最里头,二人绕迷宫似的绕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这栋破旧的三层石楼前。
这建筑实在太旧了,易正洲抬眼望去,风一吹过,将那些窗框吹得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随机砸死一个幸运路人似的。
咔擦——
好巧不巧的,顶层朝内的一扇窗户开了,不过没掉下来,反而从那锈迹斑斑的窗框里探出个小脑袋。
“啊,大哥哥!你来了!”
正是昨晚那个小姑娘,见到易正洲的瞬间笑开了花,小脑袋下一刻就缩了回去,空旷的楼道里旋即传来嘭嘭嘭下楼的脚步声。
“大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小姑娘拉着易正洲的手把人往楼上拖,“我家就在三楼,我妈妈知道你要来,今天身体都好多了呢!”
楼道也是同小楼外观一样的水泥面,铁栏杆上锈迹斑驳,袖子擦过都能刮落一层灰。
易正洲注意到一楼二楼的大门都用砖头封死了,心头咯噔一声,问道:“一层二层都没人住吗?”
小姑娘哦了一声,说:“以前是有的,但后来他们搬去新房了,这边的屋子就封上了。”
易正洲心中狐疑更甚,这块区域虽然破旧,但胜在地段不错,简单装一装也能租个不错的价格,怎么会将大门封死?
他瞬间想到儿时见过一些把整层楼的门窗都封死的人家,没记错的话,一般是用来……
“大哥哥,到了!”
推开那吱呀作响的门,屋内陈设尽收眼底。
一个靠墙的柜子,一张床,四处散落着几个小木凳,这房子空间虽大,却是真正的家徒四壁,想也知道,怕是为了给自家母亲治病,变卖了所有的家产。
那张木床看上去也有些年代了,四角缀了床帐,隔着泛黄的床帐,易正洲依稀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瘦削人影。
易正洲瞧了一阵,问她:“你母亲是什么时候病倒的,看过医生了吗?”
小姑娘眼睛唰一下就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妈妈平日里在街边摆摊卖小吃,有一天出摊回来,就一病不起了,医生、医生上门来看过,都说是累的,但我知道不是!”
她神情恐惧起来,上下牙打起架来,“有一天晚上,妈妈突然下了床去喝水,我在水缸里看见了!是一个鬼影!妈妈还对我笑,我从没见妈妈那样笑过……她一定是被鬼魂缠上了!”
水缸?易正洲四下望了望,果见角落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水缸,他走过去将木盖子揭开,里头装了半缸水,水面上浮着一个泛白的胶质水瓢,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易正洲刚把盖子盖上,身后忽传来小姑娘的一声惊叫。
“妈妈!”
易正洲霍然转身,只见床上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似乎察觉到易正洲的视线,僵直着脖子调转方向。
易正洲听见了骨头关节拧动的摩擦声。
这还不止,床上的女人掀开帘子下了床,竟直直朝着易正洲的方向走过来。
“妈妈?妈妈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大哥哥,大哥哥!”
易正洲将小姑娘护在身后,这才看清女人长得什么样子。
只见她披头散发,随着身体的前行,脸上的皮肤一寸寸剥落,很快只剩下一张完全骷髅化的躯体,伸出的两只手也不知何时化作了利爪,直直地朝易正洲伸出来。
易正洲反应极快,从兜里掏出一把黄符,念了句什么就尽数朝前掷出,只见那十几张黄符无风自动,瞬间呈利刃之势直直攻向骷髅,径直贴在了她眉心、口鼻、咽喉、心口几个大位。
骷髅的动作瞬间滞住,易正洲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肩膀上的太庚却忽然站起身来,眯起金瞳盯着前方。
下一瞬,那骷髅忽抖了抖,身上那些黄符无火自燃,竟然一点点烧作了飞灰!
骷髅的攻势不弱反增,竟跳起来直直挠向易正洲的脸,后者瞬间闪避,还是让那锋利的爪子消去了几缕鬓发。
易正洲不断喘着气,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口中再次念念有词,只见那些零散的铜钱忽浮至空中,依次排列成一个长条,由一条红线串了起来,易正洲一手握住铜钱串,直直往那骷髅脑袋上招呼。
嚓——
骷髅的脑袋被铜钱串砸出了一个坑,倒是阻断了他的攻势。
易正洲没想到事情这么棘手,出门只从老爹的库存里抓了点东西,已然用尽了,太庚非他性命相关又不会出手,为今之计逃跑为上策。
他伸手朝身后一捞,却捞了一片空,转头一看,那小姑娘不知去了哪里,与此同时只听“嘭”一声,房间唯一的出口紧紧关闭。
易正洲赶紧去开门,这门却被人从外面死死锁住,任他如何也打不开。
“开门!开门!你干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声,却不似之前的元气活泼,活像个卧病在床的七八十老妪,嘶哑难听不已。
“我跟了你好几天,始终找不到机会,哈哈哈哈哈,小子,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易正洲脸色白了白,转眼一看那骷髅又要冲上来,转身就要从窗户翻出去。
左右两扇窗户忽冲出来数条人影,身穿黑色长袍,牢牢把住了仅剩的两个逃生出口。
易正洲退到了角落里,手握铜钱串,眉眼压紧,打量着这群人。
那骷髅并不攻击他们,看来是受他们驱使,而且后来的这些黑衣人,都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