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之的脸色很难看,无论是叶家,还是市井之中,谁人不艳羡老祖叶溪舟与颜夭灼的感情,二被传为神仙眷侣,甚至茶楼酒肆中还流传着以她二人为蓝本的民间故事。如今却告诉她,颜夭灼与别的男子在一处红袖添香。
她沉默半晌,方才艰难道:“会不会……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后人?”
“你们必有血脉关系,否则我的引魂香不会被她感知。”苏棂玉知她难受,甚至不想承认自己竟是这样一个毒妇的后人,可当今之计还是要颜夭灼解了叶家诅咒方可。
苏棂玉的目光重新落回了这篇桃林中,随意找了一棵树认真审视起来,此桃树与外界桃树长得还是有些许差异的,树枝弯弯曲曲,若在黑夜里甚至会误以为是妖魔鬼怪的魅影。
“这树好生眼熟……”她不由得囔囔出声,“万妖镜中好似也有这样的树,树汁是红色,结出来的果子亦是血果,名唤……魑树。”
闻言,离槐看了一眼苏棂玉,眸中满是讶然:“你怎会知道万妖镜?”
“我不知,莫名想起来的。”苏棂玉摇头,并未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自拿回自己的身体之后,她脑中就多了一些知识,如制香、如这魑树。
她继续道:“魑树是以万千妖物和人类修士的尸身血肉为肥料而长成的,故而会留下作为肥料的人的记忆碎片,我先前既然看见了颜夭灼的记忆,只怕是她在以血肉豢养这魑树。”
叶凝之出声书香世家,讲究的都是孔孟之道,家里常教的也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家中人也并未真觉得颜夭灼是神仙。今日她是头一次听这些灵异鬼怪之事,本也不信的,可她都切身实际的感受到了魑树伤人,又怎会再有怀疑。
只是她还有不解:“可她养这魑树做何用?”
“她曾经盗走过苍梧宗的禁术,养魑树的缘由或许出自这禁术,总之,绝非正途。”离槐面上染上愠意,指尖掐入掌心也未有所觉。
他当初便怀疑苍梧禁术乃颜夭灼盗走,可宗门上下无一人肯信她一个凡人能盗走这书,恰此时姒姮妖身暴露,所有人硬生生地指摘是姒姮所为。
苏棂玉注意到他握紧后而泛白的拳头,其中已有血珠渗出,他竟如此嫉恶如仇,果真是个好人。
思及此,苏棂玉上前想要掰开他的手,让他莫要伤了自己,可方一触及离槐,离槐就触电般避开了她的动作,知他不愿意过多与自己接触,苏棂玉只得郁郁作罢。
离槐:“颜夭灼没有灵根,体内无灵力,更不可能修仙,她此番应是躲了起来,不如先找找还有什么记忆碎片。”
众人点头,开始一棵一棵的观摩魑树,这次他们看得很仔细,倒真的又看到了几处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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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镇上有些标志性的老树和建筑等,能够认出此处应是两百年前的桃源镇,此时正值隆冬腊月,北风呼啸着发出呜呜声,仍有三三两两的穷人家走在青芜街上为生活奔忙,他们身上的袄子大多单薄不堪,一看就是无钱填充更多的棉花,穿在身上如同裹挟着寒风。
镇口处走来一个妇人,她左手边牵着一个约莫七岁的女孩,右手则牵着一个五岁的男孩,三人皆是衣衫褴褛,冻得不住哆嗦、嘴唇发紫。
忽而男孩突然脚步顿住再不肯前行一步,妇人垂首去看,只见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身侧的包子铺。
女孩也抬眸眼巴巴地看向妇人,妇人叹了声气,从怀里拿出一张饼,分成了一块大的和一块小一点的,大的那块递给了男孩,至于小的那一块则送进了自己口中。
妇人咀嚼了两下后呜咽出声,半蹲而下,摸了摸女孩的脸:“二丫乖,一会你进了大户人家就能吃到好东西了。”
二丫眼中的期盼消散而去,化为漠然。
几人又走了一会,这才在一处高门大户前驻足,抬首去看,其上匾额写着“叶府”二字。妇人犹疑了会,终是敲响了门扉。
不一会儿,府中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婆子,嫌弃的看了一眼眼前这如同乞儿一般的三人,然后捏住了二丫的脸,像打量货物一样左右审视了一番。
二丫垂眉敛目,盖住了眼中的冷意。
妇人赶紧道:“虽脏了些,洗干净后模样倒也端正。”
婆子又睨她一眼:“你倒是舍得送她来做丫鬟,这真是你亲女?将来若要赎身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妇人连连点头:“是亲女,只是家贫这才没有办法。”
婆子似是故意逗她:“我瞧你这儿子也不错,不若都卖与我,你好重新寻个人嫁了?”
妇人忙将儿子拉至身后,面带警惕。
瞧她这样,婆子叹口气,给了她一袋银子后拎着二丫回府了。
妇人欢欢喜喜的接过银子,一脸谄媚的跟婆子告辞,再不见刚才的忧愁状,只在府门就要关闭之时,方想起来喊了一句二丫。
小丫头年纪虽小,背影却是决绝,丝毫不见对亲母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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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棂玉看完后错愕地问叶凝之:“这人应是颜夭灼,她是你家丫鬟?而后嫁与叶溪舟为妾了?”
叶凝之同样茫然一脸:“家中并未有过多记载,不过她却是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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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一个年轻男子躺坐在小榻上看书,他长发垂直腰间,偶尔会咳嗽两声,面上仍带着些病意。
待看清他的样貌,苏棂玉不由得一惊,怎么会跟那个短发男子长得一模一样,莫非叶溪舟虽然没有出过家,但是有剪发之癖?
颜夭灼掀开了门帘,端了一碗莲子羹走进来,面上还挂着一抹温温柔柔的笑意,身上穿的是一袭藕色长裙,更衬得她面若桃花。
叶溪舟的目光一下子被其吸引了,忽而想起初见之时,她还是府中的一个粗使丫鬟,初见后没忍住将其颜二丫的名字改成了颜夭灼。
颜夭灼担忧道:“大公子昏迷多日,今日才得醒,不知身体如何了?我特意去小厨房熬了一碗莲子羹给你解解腻。”
叶溪舟怔愣接过,似是讶然眼前女子竟会有担忧自己之心,默默舀了一勺莲子羹送入口中,甜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叶溪舟的心上也似泛起了一阵甜意。
他笑道:“好多了,你有心了。”
“大公子对我可是真心?”
因着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叶溪舟不由的呛了一口,连连咳嗽,惊得碗差点掉落在丝绸织就的柔软衾被上。
颜夭灼眼疾手快,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碗,未让莲子羹流出半点。
叶溪舟看她的利落动作,眼中浮现赞善之色,忽又想起她方才问的话,轻咳一声后这才道:“自然是真心的。”
话毕,他面上、耳垂皆染了红晕,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羞赧难掩。
颜夭灼垂首,似是不好意思看他,半掩的眸中却不带一丝感情。
“可我已攒够了赎身的银钱,马上就能摆脱奴籍,不愿再为奴为婢。”
知她是何意思,叶溪舟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刚想要开口却被她打断。
颜夭灼突然抬起来头,认真道:“纵然是良妾也不可,我只做正妻。”
一旁的婆子听她这话,想要训斥她一番,却见叶溪舟挥了挥手,婆子顿时噤若寒蝉,只拿眼神继续剜着这不懂事的下人。
叶溪舟定定看着眼前姑娘,郑重道:“可以,且永不纳妾。”
颜夭灼似是有些错愕他竟如此爽利的答应了,要知他现下可是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若娶一个丫鬟为正妻,先不说府中长辈会多加阻挠,就是言官的弹劾也能将他淹死,于他仕途百害而无一利。
他似是看得出颜夭灼是何意思,少年面上尽是少年才子的春风得意:“无妨,当今圣上是惜才的,不舍得因这等事真叫我明珠蒙尘。”
闻言,颜夭灼羞红了面,低低笑他一句轻狂。
记忆碎片消失。
叶凝之视线仍未收回来:“他们看起来真如传闻中的感情甚笃啊,这等承诺,若我是丫鬟也会沉沦。祖宗看样子并不像背信弃义之人,因爱生恨也说不出去,她为何要害叶家女?且家中无姨娘也就无庶子,后人皆留着她的血脉。”
众人摇头,继续寻找下一处记忆碎片。
画面一转,已不再是桃源镇,叶凝之倒是对此处很熟,解释道:“这里是府城堰都叶家,婚后三年,太太太祖宗便被调回了堰都。”
堰都的叶家要比桃源镇大许多,府中池塘假山都尽显文人寻幽的趣味,园中还种植着数棵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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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凝之道:“如今这些桃树已亭亭如盖了,据说都是太太太祖宗亲手所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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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叶府很是热闹,婆子下人们脸上也都挂着笑意,干起活来尤为利索。
闺房内,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正在不断试着新制成的衣裙,钗环首饰散了满桌都是,侯在一旁的年轻丫鬟们也是笑个不停,欢乐声不断从房内传出。
忽而门扉被叩响,走进来了一个妇人,那妇人屏退了众人,绕着少女转圈不停地打量,眉眼里尽是慈母之心。
看着看着,妇人眼眶里忽然涌现出泪花:“女儿长大了。”
见母亲哭,少女扔了手中衣裙,用帕子擦掉颜夭灼眼角的泪后,拉住她的手开始撒娇:“母亲莫哭,女儿只是及笄,又不是嫁人了。”
颜夭灼笑着点头应是,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女儿抱进了怀里,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颜夭灼嘴角笑意未收,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