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瞳孔猛然一个收缩,惊得差点说不出话,颤着身体看向离槐。
离槐也好似才发现她腿上的异常,蹙眉半蹲下来,思索片刻,又拿出了他那柄断剑递给苏棂玉。
“先把你的脚挖出来吧。”
“这能行吗?”苏棂玉颤抖着手接过,开始把断剑当锄头用,所幸埋得不深,她力气大挖的自然也快,很快一双脚就完全露在了空中,只是其上缠着的根茎仍没有脱落之意,若不是她力气大,只怕会重新被拽进土里。
桃树这是意图将她活埋吗?
苏棂玉干笑两声,也不敢再砍这些根茎,怕惹得它们再次发怒,只好用剑戳了戳:“那个……树前辈,我不是种子,不用埋土里。”
话音刚落,根茎扭动的身体好像停顿了片刻,苏棂玉一喜。
可下一刻那些根茎突然爬上了那断剑之上,然后将其与苏棂玉的腿缠在一处,剑的边缘只差一厘就要嵌入她的皮肉之中,苏棂玉心中猛然一跳,用力将剑往外推,这跟凌迟她有何区别啊?
却见离槐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珠“啪嗒”一声滴落进根茎里,似是遇到了什么毒物,根茎躲闪不及,迅速枯萎下来,然后化作了齑粉飘散。
苏棂玉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要截肢了。
“你的血怎么这么厉害?”她大口喘着气。
“我体内的毒素自然厉害。”离槐眸中染上笑意,好似很骄傲的样子。
苏棂玉撇撇嘴,没见过中毒之人还这么自豪的。
突然想到方才自己无故昏睡了过去,扫了一眼那桌上的食物,蹙眉问:“这东西有问题?怎么你吃着无事。”
离槐淡笑:“以毒攻毒,这些东西与我体内的毒比起来还不够看的。”
好吧,她算是看出来了,他是真的以中那剧毒为荣,这人就应该送去练蛊。
目光忽然瞥见一旁还在不断饮酒的叶凝之身上,糟了!苏棂玉赶紧跑到叶凝之身边,就见她握着酒杯酒壶的手不知何时已化作木头,只是仍保持着五指状态。
夺过她手中酒壶往远处一扔,酒壶砸到石头上,破裂而开,其中酒水流了满地,顷刻之间酒水所及之地,包括那石头,都长出了小苗。
无心论这怪异之事,苏棂玉伸手在叶凝之眼前晃了晃,又喊了她两声,仍是没有半点反应,她只一眨不眨地呆呆望着前方,好似失了神智。
垂眸又看见她半截身子已化为树干,根茎埋入地底。
见此,离槐也敛了那素日里温柔随性的神情,再次割破手指,鲜血滴落其上,但也只见叶凝之不再树化,下半身并未恢复人形,许是她喝的桃花酿太多了。
苏棂玉急得焦头烂额,忽想起自己的灵力曾经让毒发的离槐恢复正常过。
她坐到叶凝之的身后,双手伸出覆在她的后背上,欲催动体内灵力。
“等等,你是木灵力,这桃树也是木属性,如此只怕助长了她继续树化。”
说着,离槐让苏棂玉将掌心摊开,他在其中用自己的血画了个符文。
“我的血有毒,可克制它生长,如此试试。”
果然,一炷香时间之后,叶凝之逐渐恢复了人形。
与此同时,周围枯死了好几棵桃树。
叶凝之神情逐渐清明起来,手上有些痒,她挠了一下,却触及一片粗糙的皮肤,垂眸去看,却发现了手背上那片瘙痒的皮肤长出了一片树皮。
她惊得“啊”的一声叫出来,脑中电闪雷鸣而过小姑死后的模样,亦是化作了枯木。
“你醒了?”苏棂玉收了手上动作。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凝之这才安稳下来,转过身去看苏棂玉,眼中蓄满了泪水。
“没事了,刚才你半截身体都树化了,这不也恢复了。”苏棂玉安慰着她。
“你能救我?”叶凝之一把抓住了苏棂玉的肩膀,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离槐插了一句嘴:“你可曾见到你家老祖?”
思绪被转移,叶凝之点头:“我家中留有许多她的画像,方才她一出现我便认出来了,是她领着我来的这里,还安慰了我一句离及笄之日尚有几日,她可想想法子破咒。”
离槐和苏棂玉相视一眼,同声道:“可是一红衣女子?腕上挂着铃铛?”
叶凝之:“是她,你们也见过了?”
苏棂玉沉声道:“我二人亦是她带着来的,方才我吃了她准备的食物,亦神智涣散起来,你这树化也多半是因为吃了她的酒的缘故。”
叶凝之似是有些不信自家老祖还会害自己。
苏棂玉指了指摔碎酒壶的那片地方,方才还只是才冒出嫩芽,现下已长高了一尺。
“那些绿芽就是你喝的酒水所化。”
叶凝之怔怔望去,良久,才喑哑着嗓子道:“你是说,叶家女横死皆是因为她的缘故?可她为何要残害自己的后代?”
苏棂玉蹙眉摇头,她亦不解。
离槐回忆许久,方从记忆里找出一个人,他问道:“方才那红衣祖宗唤什么名字?”
“颜夭灼。”
“那她可曾进过苍梧山深处?”
“不知,但她曾经失踪过三年,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离槐冷笑一声,竟是她,曾经擅闯苍梧山求仙之人,可她没有灵根,不可能修仙,鬼仙也不可能成,而且刚才那人有影子,分明是活人,一个不能修仙的凡人是如何在世间逗留两百年的?
“你竟知我去过苍梧山深处,你是什么人?”空中传来一清冷女声,颜夭灼再次出现,她本是来收割猎物的,怎料猎物竟跑了。
“颜师妹,别来无恙。”离槐转身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这就是他们相护的无辜凡人师妹。
颜夭灼听到这声师妹后明显一愣,已百余年没听到有人叫过她师妹了,她蹙眉重新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普通凡人,完全没看出有任何灵力波动,或许是身上有什么法宝遮盖修为?
离槐见她半晌不做声,又道:“如今已老得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是你!”这熟悉的嘴欠,颜夭灼一下子想了起来。
离槐微笑点头,旋即祭出一张符箓朝她扔去,那符箓在化作一只火笼,当空罩住了颜夭灼。
只是下一刻火笼之中的颜夭灼眨眼之间变成了一段枯木。
苏棂玉:“就这么死了?”
离槐面色一沉:“跑了。”
天地间顿时又刮起了风,包裹着桃树上的花瓣簌簌而落,一阵桃花香扑鼻而来。
几人先后软倒在地,眼皮渐渐阖上,身上皆落满了娇媚动人的花瓣。
……
耳边是呜呜咽咽的风声,好吵啊,苏棂玉揉了揉眼睛,却看见周围围绕着许多不明生灵,有鸟头人身的,有人头牛身的……
方才不是风声,是这些妖魔鬼怪的声音?
她心里登时漏了一拍,她这是掉进妖怪窝了?不自觉地想要后退几步,又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会又被夺舍了吧?
这具身体低下了头,身下模样模样映入眼帘,她不由得大骇。
这不是她的身体!这是一只九尾的白毛四脚兽!
乖乖,她出息了,竟然敢夺舍九尾四脚兽的身体,九尾的无论如何都是大妖吧?她怎么敢的?怎么出去啊??
谁能教教她灵魂怎么出窍?急!
“姒姮,又有人类修士进来试炼了,你可要去跟他们打一场,吃几个小修士的内丹?”
苏棂玉被迫抬头去看说话之人,那人上半张脸布满了羽毛,俨然是一个鸟头,双臂则是翅膀,应该是一只鸟妖。
苏棂玉听到自己淡淡开口道:“没意思。”
鸟妖娇笑两声:“没见过你这样惯会躲懒的,常年关在这暗无天日的万妖镜里,你不无聊吗?难得又有一批修士进来给咱们找找乐子。”
原来这里是万妖镜,她占用的这具身体名唤姒姮,不过万妖镜是什么地方,没听过。
姒姮回她:“我出生就在万妖镜里,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自然也不觉得这里如何无趣。”
苏棂玉默默流泪,从未出过万妖镜,可她也没有进过万妖镜啊,所以她到底是怎么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不过暂时她应该是安全的,这些妖并没有同类相杀的欲图。
鸟妖似是觉得她着实乏味,也不再劝她,转身离去了。
她走后,姒姮又蜷起身子,将毛茸茸的大尾巴当作枕头睡起了觉。
苏棂玉只觉得她这懒样跟离槐倒是很像,对了,离槐呢,方才不是在桃花林吗?
忽然身上传来一片温热,四脚兽睁开了眼睛,垂眸看见自己的白毛上沾上了人类的鲜血,像雪地里落了刺目的血。
九尾狐不悦地抬起了头。
看见的却并非人类与妖的厮杀,而是四五个或男或女的修士围攻一个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她半跪在地,用一把剑支撑着身子,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苏棂玉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只是觉得莫名熟悉。
“啧,大师兄,宗门里真正能成长起来的从来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个,你要怪就怪天妒英才。”
为首的那个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半跪在地上不断呕血的少年,说了些不要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