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恩有一刻心跳漏跳半拍的激动。

不过等她反应过来，她才发现，这不过是一枚普通的储存信息的芯片。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陈念恩想起阿隐的话，再看这枚芯片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害怕。是否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了呢？她这一路来的疑问，是否都可以在这枚芯片里面找到答案？可是，那些答案真的是她想要知道的吗？

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阿隐也已经不在了，他们做过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答案还重要吗？

“啪”地一声，陈念恩将手背上的翻板盖上，她不想知道！她只要相信她内心所相信的就足够了。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就像之前一直不知道这枚芯片的存在一样。

之前……

医院那天，是陈念恩自地轨站后，第一次再见到阿隐。那么这枚芯片到底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最大的可能，就是阿隐用大脑移植术将她变成机器人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是那时候？难道，阿隐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最好的？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躲在其他人羽翼之下，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她只剩自己一个，她不仅要自己走下去，她还要背负着阿隐未完成的任务一起走下去。

如果她真的要帮阿隐完成他想要做但没做完的事，她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不想知道的事情就选择性地不去听不去看不去相信。

她再次在手背上轻轻一按，翻板打开。她深呼吸一口气，拿起那枚芯片，郑重地放进读取芯片的卡槽里。

卡槽内的探测器刚触碰到芯片，就如同打开了洪流的大门。万千的数据沿着精密的线路在陈念恩体内奔腾，将她裹挟进属于阿隐的记忆里。

……

陈念恩感觉自己像是一缕魂魄，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她环顾四周，这个地方竟然有点熟悉，是一个大礼堂，礼堂里坐满了数千人。

直到他看到站在大礼堂中央，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以及他身后屏幕上写着的几个大字——全球首个全意识机器人发布会。

她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在那个“科学狂徒路远”的视频里出现过的场景。

这是25年前的铁市。

所以……她怔怔地看着大礼堂中央的那个年轻人，他就是，年轻时候的路远，她的爸爸？此刻，他竟然有一种隔着时空在与爸爸对话的奇妙感觉。

年仅26岁的路远，站在漆黑的大礼堂中央，唯一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主角。

路远看着台下的听众，整个人意气风发，眼里闪着无法遮掩的光芒：“我知道，今天到场的很多人，是来反对我的。”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人发出了窃笑。

路远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最关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我要研制具有全人类意识的机器人？全意识机器人的出现，会不会取代人类？”

现场立马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将视线投在路远身上。这确实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路远故意停顿了一瞬，毫不怯懦地扫过台下数千双眼睛，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从物种的进化历程来看，人类注定会被演化得更加成功的物种取代。”

路远此话一出，台下哗然。尽管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至少目前，人类依然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还有什么物种能够取代人类呢？人类不允许自己的地位受到挑战。

路远无视台下的骚动，继续说道：“至于这个物种会是什么？我现在无法下判定。但是，具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肯定是一个优秀的候选人。过去，存在于人类社会中的机器人，都是无意识的人工智能，只是完成计算机代码所规定的固定指令序列，更多地以一种‘工具人’的形式存在。”

“不过，在3年前，我就发现，已经有少数机器人可以从数据中学习并改变自己的代码，进而完善自身性能。因此，机器人本身就会自我学习，自我进化。甚至，他们还能编写一个改进自身代码的程序，与其它机器人共享。因此，全意识机器人终有一天会出现。”

“也许，大家并没有发现自己平时接触的机器人有这种自我学习的现象。那是因为，这种进化速度是非常缓慢，但却能在人类不知不觉中完成。如果人类不主动介入，当机器人能够自我进化成全意识的机器人时，也许就真的离人类灭亡的日子不远了。”

这时，台下有一个人按捺不住，直接站了起来，问道：“可是，人类提前研发了全意识的机器人，不就等于加速了人类灭绝的进程吗？”

“我之所以研究全意识机器人，就是为了能够尽早介入机器人的演化进程中，了解他们自主学习的方式，将人类在这场演化过程中的被动位置转为主动。”

“机器人自我学习，自我进化的过程，是一个野蛮的、粗放的进化过程。这个结果的导向是不可控的。但是，如果这个过程有人类的介入，我们就可以对其进化结果作出引导，寻求一个人类与机器人和谐共存的局面。”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问道：“路博士，我想问：如果机器人具有了人类意识，那么，他们到底是人还是机器人？”

路远看着这个提问的人，半晌没有回答。当大家以为路远竟被一个小伙子难住的时候，路远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这要取决于，你如何去定义人。”

大家安静了一会，似乎都在思考刚才路远的这个回答。

直到又一个年轻人站起来才打破了现场的安静：“路博士，那你今天会给我们展示你的研究成果吗？”

路远脸上露出一个得意而骄傲的笑容，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当然！相信大家也很关心，一个全意识的机器人到底是怎样的。”

他抬起手，对着手腕上的智能终端呼唤道：“五七，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帅气的机器人就迈着矫健的步伐从旁边走了出来。他配置了一头黑色的短发，身着一身黑色卫衣，朴素低调，像是一个普通大男孩的样子。

长相酷似人类并不是全意识机器人的特征。早在十几年前，人类就将机器人做得越来越像人类，甚至头发、皮肤的触感都与人类无异。

曾经，有商家推出过一款陪伴型机器人，被客户抱怨，他可以抱着我，但是却没有人类的温度，结果下一个更新版本，机器人就可以拥有36.5℃的恒温体温。

以致于现在走在路上，还真的不容易认出迎面走来的到底是人类还是机器人。最主要的一个识别方法，就是根据对方的智能终端。

每一个人类都会在自己手腕上佩戴一个智能终端，终端是绿色的界面。而机器人无需佩戴终端，不过手背上会有一个黄橙色底色的信息面板，可以显示机器人的基本信息。

“五七，你跟大家介绍一个自己吧。”

机器人点点头，表示明白，他开口道：“大家好，我叫五七。”

大家都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结果发现他站在台上，并没有要继续说的样子。

就这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有人直接问道：“你不能多介绍一点？”

五七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跟其它机器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五七想了一下，说：“其实，不会有机器人完全一样。就算来自同一家生产商的机器人，因为原材料、生产时间等各种因素不同，都会有轻微的差别。所以你问我，跟别的机器人有什么不同，我只能说，我和他们从头到尾都不一样。”

这个答复明显不是大家想要听的，但是他的回答又滴水不漏。虽然说不上有多高明，但是确实无可挑剔。

“你的名字叫五七，是不是‘武器’的谐音呢？”

“我的名字是博士替我取的，我想你应该问他会更好。”五七说完，看向了路远。

路远微笑着接过话：“五七是他的编号，这是我的第57个实验品，所以我直接给他取名叫五七。不过，你的说法挺有意思的，也许他确实可以作为一件武器，一件应对智能机器人进化的武器。”

“路博士，你研制这个机器人，是为了对抗智能机器人对人类的威胁。那么，五七，你作为机器人，却是一件对抗自己同类的武器，你是怎么想的呢？”

“不能伤害人类，是刻在每一个机器人与生俱来的程序里的，我也不例外。这就像人类的基因一样。有些东西，是生来就决定的。我也相信博士，他能给我们带来一个人类和机器人平等和谐相处的世界。”

“平等？你真的相信这可以做到吗？如果每一个机器人都要遵守‘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这条铁律，你怎么还敢说人类和机器人平等和谐地相处呢？毕竟，人类无论是基因或是法律都没规定不能伤害机器人。”

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连路远都怔住了。显然，他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