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恩猛地抬起头，问道：“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见你，就有这种感觉。完全确认，是你说‘营养液没营养’的时候。”

难怪，他早上突然180°转变，原来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话。陈念恩低着头，紧抿双唇，林川知道了她的身份，反而没有赶她走？

“那你不赶我走了吗？”

“我怎么会赶你走？”林川蹙起眉头说道，“我之前不让你跟着我，只是我不敢想真的是你。我只是把你当成是个普通的机器人而已。但你又很奇怪，我一看到你，就总是会想起……你。我以为是自己心里对你有愧导致，我根本不敢想，不敢想你竟然会变成机器人，也不敢想你竟然还愿意回来。”

陈念恩：“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愿意回来？”

林川：“难道，你不恨我吗？”

她恨他吗？应该是恨的吧。

“我刚醒来时，想起地轨站发生的事，我确实很心痛，也挺生气的。”尤其是听到源飞说，他竟然利用她和阿隐的感情，以她为饵来抓阿隐，她真的很生气。

陈念恩如实说道，“可是，见到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想生气了。”

林川认真听着，胸口闷闷的。心脏像是一座沉重的钟，陈念恩说的这句话，像是一个钟锤钝钝地撞击在他的心口，发出沉沉的嗡嗡震鸣。

这嗡鸣声像是声呐武器，震得他胸口发疼，就连五脏六腑都被一种窒息感吞没。

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颤抖地说：“对不起。”

陈念恩眸光闪烁，像是盈着泪水一样，她声音也低低的，问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她是在明知故问，她也是在逼林川说出真心话。她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当时失去了理智，刚开完枪我就后悔了，很后悔。”林川的每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愧疚，“不管怎样，我都不应该利用你。念念，对不起。”

陈念恩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林川：“你叫我什么？”

“念念。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陈念恩心弦波动，虽然刚才两人已经有了那么亲密的接触，不过似乎直到此刻，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关系，才终于要被捅破。

“你是因为愧疚，还是真的……”陈念恩有些害羞，说不出“喜欢我”三个字。

“是真的喜欢你。”林川直接说道，“第一次见你就喜欢。”

“第一次？”陈念恩怎么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第一次，不是在安全局的拘留所？”

林川笑笑：“是。我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干净的一双眼睛。”

他总是与罪恶打交道，看惯了虚伪、阴谋，当时陈念恩一双澄澈的眼睛，让他觉得她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也正是因为她一身干净的气质，让他下意识觉得，她不可能和那些罪恶之事有关系。所以，哪怕她当时说的那些话是那么荒谬，他竟然还是想要选择相信她。

“那你当时怎么还对我那么差？”陈念恩想起他当时冷冰冰的样子，“这哪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因为，当时没想过，要和你有什么发展。”林川说道，“就算心动，也知道你和我之间，关系特殊。哪怕最终放你走了，你我终是过客而已。”

“啊？”陈念恩觉得林川的喜欢怎么轻飘飘的，“你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想着努努力，把人留住，尝试发展发展？”

林川垂眸敛神，他是真的没想过。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他甚至有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算是当时，他并没有将这种心动的感觉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因为陈念恩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和重重的谜团而让他感到好奇而已。

“我没喜欢过别人。所以，我不太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

“啊？”陈念恩有些惊讶：“你没交过女朋友？那你刚才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接吻？”

林川点点头。

陈念恩羞得攥起双手，把脸埋在后面。

刚才不仅是她的初吻，也是林川的初吻。天啊，她都还没好好地感受！可不可以倒回去，重新来一遍啊！

林川抓着她的双手，想把她的双手掰开：“念念，你怎么啦？”

陈念恩仍然把半张脸埋在两只手后面，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川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陈念恩暂时把两只拳头分开，说道：“刚才太突然了，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

当晚，两人挤在林川的床上。

陈念恩本身就不需要睡觉，如今更是兴奋得根本没有睡意。她侧着身，看着林川，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陈念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林川的样子，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好看。双眉纹路清晰，鼻梁高挺，他不绷着脸的时候，倒是有一股阳光少年的亲和感。

她抬起手，食指轻轻地沿着林川高挺的鼻梁滑下。林川顿时睫毛微颤，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撩拨着心弦，他猛地伸手，抓住陈念恩的手腕，嗓音低沉地说：“别闹，睡觉。”

陈念恩俏皮地说：“机器人是不需要睡觉的。”

林川睁开眼睛，威胁道：“是想我把你强制关机吗？”

陈念恩赶紧闭上嘴巴，将两只眼睛也紧紧地闭上。

万籁俱寂，黑暗中林川沉稳的呼吸声被放大，陈念恩却在这平稳的节奏中忽地心生一丝慌张。她今晚太开心了，以至于有个问题被她忽略了。

她又张开双眼，轻轻地喊了林川一句。

林川无奈地睁开眼睛，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看着她：“又怎么啦？”

“你是真的喜欢我？”

林川忍不住笑了，三分无奈七分宠溺，说道：“是，真的喜欢你，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

陈念恩却依然兴致不佳，说道：“可我是机器人。”

闻言，林川的笑容也从脸上消失。

陈念恩心头一坠，说道：“你不喜欢机器人。”

林川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将陈念恩也从床上扶了起来，郑重地看着她说道：“陈念恩，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喜欢机器人，但我喜欢你。只要是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真的？”

林川伸出手，抚摸着陈念恩的脸颊，说道：“虽然，你的样子和之前完全不同，但是，你根本没变，跟以前一模一样。不然，我怎么会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呢？”

陈念恩听完，突然往床上倒去，拉过被子遮住自己半边脸，啊啊啊啊啊！林川怎么这样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现在动不动就是这种肉麻的情话啊！

她不能再听了！！待机模式待机模式！！

……

林川昨晚也没怎么睡好，挚爱之人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有种不真实感。他躺在床上，看着真真切切躺在他身旁的陈念恩，他一遍一遍地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一直到很晚，他才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因此，第二天早上，他起得比平时都晚。

他醒来，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侧躺着看陈念恩睡觉的样子。真的很奇怪，明明和之前的样貌完全不像，但因为拥有一个灵魂，却又那么像。

他用手轻轻地刮着陈念恩的鼻子，把她刮得痒痒的，她睁眼醒来，有点起床气地看着林川。

林川温柔地哄着她：“天亮了，你是想起床还是继续睡。”

陈念恩坐起：“都被你叫醒了，还怎么睡。”

林川笑：“那就起来。”

林川出来，下意识地去打开冰箱拿营养液，陈念恩看到，飞奔过来，把冰箱门重新关上，说：“都说了别吃这么没营养的东西。”

她继续念叨：“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你竟然不吃，我想吃都没得吃。”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川心里一阵愧疚，是因为他，陈念恩才会变成机器人，才会拥有人类的意识，却无法体验身为人类的一些快乐。

他想起昨晚他看着蛋糕却不能吃的样子，像极了小孩子想吃糖的样子。

大脑移植术，看似可以让人以机器人的形式生活，但体验过身为人类的快乐后，骤然失去，且以后都无法再拥有，是不是也会是一种折磨呢？

大脑移植术，对于人类来说，到底是救星，还是诅咒？

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陈念恩，心中一个坚持了十几年的念头有些动摇。

可是，此刻他依然心存感激，因为有大脑移植术，才能把陈念恩带回来。哪怕她变成了机器人，他依然希望她能回来。

他再次打开冰箱，拿出一瓶营养液，说：“既然你没得吃，那我陪你。”

陈念恩还来不及阻止他，林川已经打开营养液的瓶子，一仰头喝了下去。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林川揉着她的头发，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道：“今天你想待在家里，还是跟我去医院？”

“你要去看望阿姨吗？那我也去！”陈念恩实在不想再待在家里了，真的太无聊了。

两人在走进宋雪的病房前，林川突然停下脚步，对陈念恩说：“念念，我想先不告诉妈妈你的真实身份。”

陈念恩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如果要说，还得把之前的事也一起说了……有些复杂。”

陈念恩突然醒悟，是，如果要将她的真实身份告诉阿姨，那么还得说出她为什么会变成机器人，那么必然会涉及到地轨站发生的事。

那么就无法避免，会提到阿隐，会提到她是因为林川……

想起阿隐，她和林川一直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她本能地以为，只要不提就好了。

陈念恩点头道：“嗯，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