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泛黄的墙体向中间挤来,他脊背弯曲,厚重的刘海下,两颗黑珠子转了转,抬眸注视起身前的镜面。
弯曲的黑线缠绕于镜面之上,向四周延伸,缝隙内的血液尚未干涸,滴答滴答,渐渐滑落,融入水池内的红海。
喉结微动,他不自在地收拢脚趾,将平静的地面牵出阵阵涟漪,贯穿全身的冰凉感令人不安极了。
从昨天晚上起,家里的出水口全被堵住了,他忙到通宵,也未能解决问题。
单手触上冰凉的镜面,镜中之人大半张脸被黑发遮挡,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皮肤苍白,薄唇干涩,根根裂痕附着其上,似乎能看到溢出的血丝。
他的个子在同龄人里不算高,单薄的身躯罩在校服内,倒像是套进了麻袋的小孩子。
而他的脖颈正被一个项圈套住,造型独特。他不清楚这东西从哪里来,但完全没有摘下它的念头。
视线上移,头顶的两处墙角被黑色斑驳占据,时不时有水渍从中渗出。裸露在外的水管仍能正常工作,说明是楼上在漏水。
抬脚蹚过地面漫漫水迹,他走出了狭小逼仄的卫生间,调头去往厨房。
现在是早上五点四十,距离新学校规定的早读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不过好在作为转学生,他在第一、二节课赶到就够了。
“啪嗒!”
脚底碎成两块的瓷砖被他踩得一头向上抬了抬,紧接着重重砸下,发出巨大的脆响。
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少许,眼前景象亮了亮,他习以为常般拿来热水壶,放到水龙头下接水。
哗哗水声封入水壶,他低头朝里看了看,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半满的水壶内泛着淡淡的红色,显然是水质不佳,但让人烦心的不止于此,更在于游弋其间的根根黑发。
是了,堵住家里所有排水口的东西就是黑发。
昨晚他掏了很久,始终不能疏通,那数不清的头发堆在卫生间角落,像是垒起的一颗颗人头。
家里没有其他人,而他却是短发,怎么可能有这么些长发呢?
暂时放弃烧热水的想法,他收拾书包准备直接去学校。
玄关口,一张字条虚虚地贴在门板上,似乎不用去碰它,自己就会脱落下来。
【小言,周二记得去学校报道。妈妈今年不会回来了,钱会定时打到卡上,照顾好自己。】
呼吸一窒,况言一把扯下纸条,身子忽地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颤巍巍地爬到墙角,蜷缩着身体,胸部不住起伏。
迅速涌入胸腔的空气让他头脑发胀,可身体就是不受控制,竟抽搐了起来。他两只手下意识捂住呼吸的嘴,想要遏制这诡异的应激反应。
放在掌心的纸条抵住唇,却在不受控制的剧烈呼吸下跑进了口腔,没经过咀嚼,就被咽进了肚子。
一个女人的声音爬虫似的钻进耳道,杂乱不堪,听不清内容,却像是根根尖锥,疯狂扎进大脑。
冷热感交替出现,似要撕裂这薄弱的身体。无脸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重影叠加,荒诞的景象一刻不停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发自内心的恶心感顺着血管流淌过全身,胃部急剧收缩,像是有双手把整个腹部拧巴成一团,不停挤压。
胃液沿食道上涌,灼烧口腔,混着透明涎液自嘴角溢出,打湿了大半衣襟。
他在害怕。
“不要!不要!我错了!”
他在恐惧。
“妈妈!别这样!求求你了!”
他的身体在抗拒那个人。
“离我远点走开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神志清醒,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额头早已血肉模糊,破碎的皮肉揉在一起,狰狞至极。
“怎么回事?”隐隐有种力量影响着他,此刻想起“妈妈”二字,心底更多的是平静,而非刚才的歇斯底里。
记忆里,他的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只是最近因为工作,不得不离开他。就转学这件事,她甚至不顾工作,跑回来亲力亲为地处理。
可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出了家门,他才发现外边起雾了。这个他从小到大生活十六年的小县城,很少起雾,换言之便是空气质量很好。
周围能见度很低,况言低头踩在石砖小路上,坑坑洼洼的地面硌得脚板生疼。
突然,他踉跄了一下,模糊的视野里闪过一道惨白的影子。
手臂?
奇怪的想法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了那些铺得起起落落的砖块。
可那冰冷、僵硬的触感不似作假。
后知后觉的恐惧感引得他打了个激灵,赶忙加快脚步,总算在七点二十走到了学校大门。
新县未来中学。
这是一所民办寄宿制普通高中,也是这个小县城吊车尾的存在。大多数家长情愿花大价钱让孩子上其他私立学校,也不愿把孩子送进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