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大门被推开,内部本就微弱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四双眼睛齐齐望向来人的方位,眼中不乏警惕之色。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却在况言自凯尔特身后走出之时,乍然消散。
“况言你没事太好了。”柏夜松了一口气,和其他还活着的队友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压抑。
况言挂在脸上的笑容不变,视线扫过满脸疲倦的柏夜,转而去看另外两人。
扮演医生的陈希坐在大厅的角落,同其他队友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似乎在刻意疏远他人。他低垂着头,惯常不变的沉默里貌似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感受到况言的目光,他下意识抬头,在视线相交之时,又触电般埋头躲避。
心生疑虑,况言目光微移,看到了坐在柏夜身侧,同样心情低落的尹乐乐。
在尹乐乐回应前,他迅速收回视线,不愿多看对方一眼。接着他去寻找小队里的最后一个人,可翻遍整间大厅,也没找到人。
“李忆呢?”况言表情不变,只是多了几分疑惑。
胸腔剧烈起伏,柏夜抬眼,看见况言上扬的嘴角,心脏一阵抽痛。他唇瓣开合一阵,断断续续发出好几个音节,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而沉默已久的陈希替他说出了真相:“李忆牺牲了……因为我。”
那几个字眼落在嘴里,好似锋利的玻璃渣,将整个口腔搅碎后,又划破食道,破坏着人的五脏六腑。
悲伤沉闷的情绪朝着况言翻涌而来,可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看到队友们面如菜色,忧郁宛若挥之不散的乌云,笼罩着每个人。
这些表现提醒着他,所以他很快收敛了笑容,模仿着大家带上伤感的面具,斟酌着用词,安慰道:“还有希望,会成功的。”
苍白的语言不能调动任何人的情感,更何况发言之人从未做到共情。
“都是我的错……”愧疚几乎要将陈希压扁,他不禁哽咽起来,“我、我在水里看到了曾经的队友,他们在向我呼救……”
“我真的分不清,他们和记忆里的模样完全一致,无论是受伤的位置,还是快要和他们融为一体的怪物的样子……诡域的扩张从未停止,我们的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别说了!”柏夜听到最后,直接拍桌打断陈希,快步走到对方面前,女仆长裙随着他的动作大幅摆动。
他揪住陈希的领子,往上用力提起,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少女柔软的声线此时是那般有力:“他使用能力和你互换位置,所以你活下来了。”
“你站在这里,就是他牺牲的意义!你应该带着他的期望继续前进!要知道,我们的前面是诡域和鬼,我们的后面是人类。”
“如果我们都放弃了,那我们曾经保护的那些普通人们,会面对什么?!不前进是死,前进也是死,那为什么不通过前进为后人找到新的生路!”
“队长……”陈希抹了把眼睛,下一秒眼底多了些许决绝,“我会活下去的。”
“别忘了你是怎么爬上来的,那些牺牲的人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幅样子。”柏夜松开了手,语气变得柔软,或许他本就不适合说这些话,可谁叫他是队伍的队长呢。
作为在场唯一的外人,凯尔特对几人的交谈听得不大真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耳边总有杂音干扰。
但几个人聊什么,他也不甚关心,毕竟最后都会作为铺路石死去。转头去看况言,他刚想带人去安排好的房间,在看到对方表情的刹那,不由怔愣片刻。
同是外界之人,况言自然不会受到黑环释放的杂音干扰听觉,因此他对几人的交谈,听得非常清楚。
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沉重,反倒是疑惑居多,他盯着话题的中心陈希,发现对方的袖子在渗出少量血液,不过由于衣服全被血液浸染,难以察觉到罢了。
“我的房间在哪?”况言转头问凯尔特,权当没看见陈希的伤。
凯尔特正欲开口,便被突然出现的某人打断。旅馆老板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微微弯起的眉眼打量着二人,“两位客人似乎需要帮助?”
扫了眼莫名献殷勤的家伙,况言对其准备的烤羊可谓是印象深刻,“我的房间在哪?”
“啊,楼上。你跟我来。”旅馆老板指着狭小的楼梯间,示意两人跟上去,“我还以为你们今晚就会离开,所以只收拾了三间房,恐怕得挤挤了。”
“没记错的话,我们没提过今晚离开。”凯尔特走在最后,一脚刚踏上木质阶梯,身边便回荡起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忍不住皱眉。
“是吗?”旅馆老板没回头,伸手取下墙上挂的提灯,又拿了把火柴带在身上,“可能是你们看着比较特殊,捕鱼应该不是难事。”
“你知道?”凯尔特听出了旅馆老板的言外之意。
向身后投去奇怪的眼神,旅馆老板道:“来这里的大多都是这个目的,比如说冒险者号那波人。”
老式油灯发出微弱白光,将旅馆老板可爱的面容映得惨白,宛若一个病重垂死之人。
况言眯了眯眼,隐约在旅馆老板的脸上看到了细小的闪光,就像是镜子反射光线那样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