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话多，留点嗓子下午KTV，到时候像个死鸭子一样。”
单海明的话结束了这场小闹剧。
一行人步行前往饭店，三个女生走在前面，四个男生跟着，影子落在一处挨得很近很近。
陈宥宁低头看着脚下的小白鞋，绿化带里有花飘下来落在鞋面上，粉色的花朵粘在上面像是画家用笔触描绘上去的，终于不再是那种旧旧的，鞋边发黄的模样。
张清欢挎着她的胳膊，轻轻地甩动着。
陈宥宁本以为自己会被冷落，可张清欢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开手，看见好看的树或者新奇的事物都要喊她一起看。
钱平似乎对张清欢很感兴趣，一直在后面试图搭话，张清欢却只是应付性地回应几句，爱答不理，陈宥宁知道，张清欢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长得是很帅可太能说，总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浑身上下打着“我是花花公子”的标签。
到饭店后，钱平想挨着张清欢坐，屁股刚着凳子就被单海明拉走了，给他安排在崔峋和谷志航中间。
男生统一坐在包厢外侧，因为那一处要上菜，女生则坐在里面，陈宥宁左侧是张清欢，右侧是崔峋。
单海明点了一大桌子菜，趁着上菜功夫钱平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谷志航嫌俗气，钱平又嚷嚷着：“俗什么！现在多流行，不玩游戏难不成在这大眼瞪小眼，多无聊，大家都不是外人，一起玩玩呗，黄丹姐？”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男生倒无所谓，平日里互相之间也玩得开，主要是有女生在总要收敛一点。
黄丹是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大二了，少了些高中生的稚嫩，倒是格外落落大方。
“玩呗，我没意见。”
张清欢表示可以，陈宥宁也随大流，点了点头。
游戏很简单，桌面上放一把勺子，单海明转动转盘，随机停下后勺柄朝着谁，谁就入局，一局转两次，前一局的指向者问后一局的人一个问题，因为没有罚酒，所以必须回答问题或者完成冒险。
第一轮，单海明问钱平：
“你被戴过几次绿帽子？”
问题刚出来钱平就爆粗口，骂骂咧咧地冲着单海明，“鳖孙，你这……让我很难回答，我这算不算自掘坟墓，”他瘦削的指节捋起头发，面露难色，“一次。”
“是袁佳乐那次吗？”谷志航问：“你不是说是因为性格不合？”
“滚。”钱平不情不愿地坐下：“这么糗的事老子难不成还满天嚷嚷，我被戴绿帽子了，瞧，我头顶反光。”
大家都被逗笑，陈宥宁也抿嘴笑了笑，目光顺势看向崔峋，他正拍着钱平的肩膀，声音略微一沉，神色带着玩味的感觉，“就一次？施昕怡那次呢？”
钱平傻了，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你们真是杀人诛心。”
“你提的真心话大冒险，结果自己耍无赖。”谷志航说：“没意思。”
他作势摆摆手，“不玩了。”
钱平双手合上，认真虔诚地道歉：“得，我的错，重来，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都要说真话，如果谁撒谎，就诅咒那个人……什么呢？不得好死，够毒了吧。”
氛围又活跃起来，朋友之间不会在意这些小插曲。
第二轮，钱平问黄丹：
“一共谈过几个男朋友？”
黄丹：“三个。”
没人质疑，因为都跟黄丹不太熟悉，大了几届，又不是罗县一中的学生，所以没有八卦的机会。
第三轮，钱平问张清欢：
“你最想和在场的哪位异性谈恋爱？”
话落，钱平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小表情，整个人侧过身坐着，单手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另外一只手指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节奏感很强。
斜对面的张清欢像是没看见般，目光直直落在单海明身上，她不爱闹腾时属于清冷气质型，她声音特别好听：“单海明。”
语调轻轻松松，没有半点犹豫，好像是在回答一个早就想好答案的问题。
“不是我，也应该是崔峋啊？”
陈宥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一愣，是钱平在质疑，她抬头望去，他脸色不太好，眉头微蹙，少年眼中满是张狂。
“崔峋吗？我给他写过情书，他不收，好马不吃回头草，至于你，很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张清欢说的直接，不留余地，仅一瞬，钱平又恢复正常，贱兮兮地盯着看，“那是你不了解我，我有足够有趣的灵魂。”
“你自己问的狗屁问题！”单海明出来打圆场，“你什么时候能学会谷志航的稳重！”
谷志航这人一向话少，人很闷，从见面到现在陈宥宁只听他说过几句话，不同于钱平的自来熟他反倒略显局促，转转盘时他就坐在那，时不时掀起眼皮看上几眼，也会跟着乐，只是不怎么主动说话。
“我学他干什么，闷葫芦吗？”钱平怼道：“搞暗恋那一套的都是怂包蛋，能得到幸福才有鬼。”
这话摆明着意有所指，被指桑骂槐的谷志航无动于衷，连话也没接。
房间里氛围奇奇怪怪的，陈宥宁心想或许是因为很少参加这种场合，不太习惯，她闷着头，攥紧手指，隔了一会才抬头看了看大家，谷志航在看她，目光对视后他又错开往别处看。
包厢里被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没有窗户看不清外面的日头，墙壁上没有挂钟，她也没手机，所以就连几点了也不知道。
她又把余光落在崔峋身上。
第四轮。
单海明用手指抵着转盘，很轻地推了一下，转盘像是跟钱平杠上了，第一局又转到他那一处停住，第二局的勺子开始转动，速度越来越缓慢马上就要停止了，陈宥宁不争气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直到勺柄朝向她，好像瞬间又没那么紧张了，只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包厢里开着空调，很热，热得她背上都出汗了，脸颊也烫。
她头皮一麻，无论谁问都行怎么偏偏是钱平，他不知分寸会问很过分的问题，果然不出所料，花花公子的问题总是逃不出情爱的俗套。
他问：“宥宁妹妹，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陈宥宁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崔峋，只是一眼，真的就只是一扫而过，然后立刻垂下眼皮，她害怕被别人发现端倪，即便是本能的动作现下也只能强行克制住。
她在心里长吁了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声音很小，故作镇定，双手却在桌底紧紧抓着裤缝。
“真的假的？”钱平发难。
陈宥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崔峋挺自然地接了一句：“你这可算第二个问题？”
钱平嘿了一声：“哟，英雄救美啊。”
崔峋没说话，像钱平一样侧过身，支着胳膊肘看着他，随后才说：“下把要是轮到我问你真心话，你的心脏恐怕承受不住。”
清冷的声线里裹着几分笑意，陈宥宁慌张的心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在大家的笑声里也抿嘴笑了笑，目光不敢再追随崔峋的身影，她将视线锁定在桌面上。
耳边仍旧有说话声，又玩了几局，没轮到崔峋，她转到一局真心话。
单海明问她：“用两个词来形容一下你眼中的谷志航？”
陈宥宁努力想了想。
她和谷志航不熟，没什么交集，在学校里偶然见过两面，也只是很平常的打招呼，她从来没有留意过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稳重，温文尔雅。”
“稳重？噗，温文尔雅，这两个词哪个能和他挨上边。”钱平笑得身体直抖，一边颤一边拍打着谷志航肩膀，“他就是个斯文败类，闷骚男。”
“滚。”谷志航温声骂道，耳朵片刻就红透了。
最后，真心话大冒险也以菜上桌为由结束，钱平意犹未尽嚷着等会去KTV继续玩，但是没人搭腔。
整个桌面上摆满了菜，都是好吃的，有崔峋爱吃的鹅块和椒盐虾，也有白斩鸡。
陈宥宁像个小孩子一般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用做，因为身边有人在照顾她。张清欢一直给她夹菜，还给她剥虾，陈宥宁说不用，但张清欢说自己手已经脏了反正要洗的，主动揽下了活，崔峋还给她叫了壶热的果汁。
大家边吃边聊，时间并不枯燥，也没有难堪。
不再是小时候跟着陈春香去亲戚家蹭桌吃饭那样，陈春香自己想吃那道菜，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总是夹着吃，然后呢，她就会把那道菜夹很多放在陈宥宁碗里，还说，吃，你就知道吃，吃不死你。
其实，陈宥宁并不爱吃，然后陈春香就顺理成章的自己吃上了，还要说上几句，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样，要了又不吃，多浪费粮食。
那些时候真的很无助。所有人都在审视她，她就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啊，吃饭为什么要说话，为什么大家不能吃快点，她好想离开这儿，什么时候才能散席回家。
她不理解，别人说的吃饭是一种享受。
现下总算能理解了，原来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吃饭，真的是一件让人深感幸福的事情。
她们吃了好久，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两点半，单海明叫了两辆出租车去市区一家比较大的KTV，到地方后，钱平轻车熟路地带着大家往里走，找到前台付了费。
“一看你就没少来。”黄丹打趣说。
钱平笑：“现在这年头谈恋爱，要么唱歌，要么看电影，我还是比较喜欢唱歌，私密性强。”
他的鬼心思大家都明白。
钱平挑的包厢在走廊尽头，离卫生间远，又不在闹区，一路上耳边都是别的包厢里男生在唱那种关于爱情的歌曲，声音很大，像是嗓子里吼出来的，毫无美感可言。
陈宥宁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耳朵都快聋了，音乐声音太大，头也开始疼起来。
进包厢后她选了个角落坐下，微微皱眉看着四周。灯光很漂亮，五颜六色的圆球形图案落在墙壁、地面，以及她的衣服，裤子上，她看见那灯光也同样落在崔峋的脸上，肩头，他坐在对面沙发上在玩手机，时不时抬头，有几次会刚好目光对视上。
一瞬间，陈宥宁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梦幻的仙境中，她手指在兜里慢慢抓紧布料，呼吸急促。
单海明点了一首五月天的《你不是真正的快乐》，因为是第一首，所有陈宥宁听得很仔细。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的伤从不肯完全的愈合
……
你值得真正的快乐
……
为什么失去了
还要被惩罚呢
能不能就让悲伤
全部结束在此刻
重新开始活着
……”
陈宥宁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小声哼着，她会唱歌，只是没有在公开场合唱过。
一曲结束，钱平唱起《突然好想你》。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过得快乐或委屈
……”
情歌王子唱起这样的歌，倒真有那种韵味，陈宥宁被他唱的心里有点难受，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尾调结束后她听见身边传来哭声，转头看了看是张清欢在哭，小肩膀一颤一颤的，她赶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张清欢擤了擤鼻涕，带着哭腔说：“宥宁，我突然想起胡琼宇了。”说完将小脑袋靠过来。
陈宥宁安慰：“想起什么了？”
“你说他爸会不会有一天打死他？”
陈宥宁不怎么会安慰人，嘴笨，她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又抽了张餐巾纸递给张清欢。
“下一首《偏爱》谁点的，准备了。”
单海明在点歌架子那嚷嚷，声音混着歌声，杂乱得很，KTV里要的就是疯狂劲。
不是陈宥宁点的，她不敢在崔峋面前唱歌，所以一开始点歌环节就推脱过说自己唱歌跑调，应该是张清欢点的，因为下一秒她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举手说：“我的。”
钱平唱完了，走过来将话筒递给张清欢，“要不我和你情歌对唱？”
张清欢没搭理，接过话筒走过去站在中间，前奏结束后她就唱起来，声音优美动听，可能是因为哭过，声线更贴合这首歌的意境。
一曲歌完轮到情歌对唱，单海明点的《小酒窝》，他去上厕所了，人不在。
“来来来，林俊杰的《小酒窝》谁唱？要不……谷志航你来？”钱平说：“女生吗，陈宥宁你来吧，你还没唱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