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这张脸生的确实牛逼,若造物主有灵,说这是他最伟大的作品也不为过。
干净流畅的面部轮廓配上精雕玉琢的五官,特别是眼角一极小红痣恰当点缀,灼眼非常,天生上扬的唇角,笑时三分温情,不笑时有七分的寒。
明明是很清隽温润的长相,多年来的战场的磨练却又为他渡了层凌厉,现在又解锁了第三种形态,露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光是看一眼,便令人心头颤动。
若是个柔弱女子这等姿态,只怕微祈宁恨不得立刻将令她如此的负心人生剐了。
索性他和“弱女子”三个字半点也不沾边,她也不是什么被美色迷心的痴汉。但这人性子向来别扭,除了哄别无他法。
两两相望,微祈宁透亮的星眸暗含担忧,面上隐约带些讨好意味。
陆无砚转身躲避视线,谁知不远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也随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
僵持半晌,他泄气地停下脚步,寻了个地方坐下。
扭头不看她,面上却划过一抹怅然:“我和他,哪里一样?”
未曾聊到他是在纠结这个,微祈宁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调整好状态,认真解释道:“知道你和他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当然会觉得有区别,但如果不是对‘你们’很熟悉的人,第一眼是绝对分不出来的。”
她尽量说的白话,生怕再刺激到他。
但陆无砚仍然困惑,显然这个答案不能令人满意。
“因为一个人的性格本就是多变的啊,有的人就是情绪不稳定,上一秒笑,下一秒哭,很正常啦……”
她不得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一见人钻牛角尖就头大,这样人一般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果不其然,他又问道——“你能分出来我和他的区别吗?”
“嘶,这个嘛,”微祈宁表情一僵,“当然可以啦,你们两个细看还是有区别的,比如……”
“比如哪里?”
“比如某些行为和说话方式,你们完全不一样……但这要是具体说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那什么,要不你给我点时间?”
“此话当真?”
“包真的,你看你,别人的话不信我的话还不信。”
“若方才你没打岔,我真的会信。”
“你看这事闹的哈哈哈……”
微祈宁打着哈哈,不经意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道自己还是不适合编瞎话。
那真说实话,这谁能分出来他俩有什么区别啊!
如果她有什么过错,应该让律法来惩罚她,而不是强迫她分辨两种人格的区别,细致到说出他们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
“哎呀,这该怎么解释呢……”微祈宁愁得直挠头,“姑且算作你们是两个不同的灵魂在同一具身体里,无论是哪个灵魂主导,与外界接触的‘你们’都是这具身体。”
“旁人也只会知道这具身体,并不会纠结里头的灵魂是谁,包括我也是如此。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
她这边绞尽脑汁的想托辞,转头发现方桌旁,陆无砚偏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桌面。
这是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时才有的动作。
两人目光撞到一块,陆无砚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分不清。”
“好吧,我分不清。” 眼看没藏住,微祈宁无奈摊手承认,但内心还想再挣扎一下,“其实我觉得原因不在我。”
“嗯,原因在我,难为你编出那么多瞎话来。”
她咋舌:“啧,当然也不在你,我的意思是,或许是因为我们之间缺少一个‘记忆锚点’。”
“这个说法倒新鲜,比如呢?”
“就拿你和我举例,咱俩现在发生的谈话,旁人是不知道的,这便是一个很好的记忆点,在以后的相处中提起今晚,我便能一下分辨出是你。”
好比先前的“虎头寨”事件,两个“陆无砚”一方知情,一方不知情,这便是很好的锚点。
她也是依据此事反应过来“陆无砚”换了芯子的。
陆无砚听着,渐渐蹙起眉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而指尖敲击的节奏却慢下来了。
这什么意思,行还是不行?
微祈宁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一时瞧不出他在想什么,仔细在心中将方才的话倒了一遍,愈发觉得有道理,这才定了神,复道:
“再直接些,与人交往时,干脆设置一个专属暗号,让人一听就知道你是哪个。”
其实这个方法说严谨也不太严谨,因为暂时还搞不清楚他们双方的记忆互相是否相通,以及到底通了多少。
“但谁也无法保证,这个暗号不会落到第三只耳朵里。”
陆无砚也意识到了。
望着那双深邃的黑眸,她敛了唇边的笑意,极其正色道:“话是这样说,但你是主人格,你理应知道的多些。”
是的,她的分辨方法就是如此简单粗暴,谁知道的多,谁就是主人格。
也没什么依据,她说是就是。
因为知道的多代表记忆全,记忆全则方便开展后续工作。而且眼前这个很明显情绪更稳定,不会动不动拿刀闹死闹活的。
综上所述,主人格非他莫属。
不知道哪句说到点上了,陆无砚一改眉眼间的苦相,面带赞许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只有你我才知道的“专属”暗号吗……这还真得好好想想。”
听他借坡下驴的话,微祈宁暗自松了口气,心道此事翻篇。
她挪了凳子坐凑到他对面坐下,提议道:“一件事或是一句话都行,只有咱俩知道的那种。但是不能太繁杂,以简单为主。”
否则每次说话前还要复述一遍,不光麻烦,还突兀。
陆无砚问:“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既要保证私密,又不能太繁琐……微祈宁陷入沉思,一时还真想不到特别合适的暗语。
窗外寒夜如墨,室内烛光摇曳,将房间映得忽明忽暗。
这张方几的长宽比例不是很好,横在室内几乎形成隔断,陆无砚坐在离光稍远的地方,留给微祈宁的位置不多。
光幕聊胜于无地隔开两人,幽幽荧火将她雪白的脸庞渡上一层暖色调。
另一头,陆无砚微微后仰,手安静的垂于桌下,整个人端坐的笔直。
鼻尖充斥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却连目光都不敢在其附近过多停留,仿佛身前的空气都由于她的靠近而变得稀薄。
平静外表下不经意流露的那抹拘束,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千言万语藏于心中的事实。
明明已经快要窒息了,但还是挣扎着想要更多。
目光闪烁间,烛火燃烧“噼啪”乍响,舞动间雀跃不已。
他想的入神,就在此时,对面人突然毫无征兆抬起头来,捂住口鼻,水汪汪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以震天撼地的气势开始咳嗽,恨不得把肺管子都咳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边微祈宁正坐在蜡烛底下出神,一股燃烧的糊味便顺着空气飘进鼻子。
下意识吸气去闻,抬起头,便和男人目光中倒映的自己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她想借着此机会说点什么打破寂静,岂料在张嘴的瞬间被口水呛住。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陆无砚扭头扭到一半,又转回来手忙脚乱地帮她拍背。
“别说话,弯腰,深呼吸。”
微祈宁俏脸涨的通红,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憋的。
“我……咳咳……没……没事……”
“真是小孩子,咽口水也能被呛到。”
“咳……不小心呛到了而已。”
他见缝插针递去一杯水:“行了,喝点水。”
她伸手接过,仰头一口闷下去。清凉在嘴里化开,流淌进喉管,总算压住了那股冲动。
喝完水,正准备放下杯子,无意扫过身前那张难掩担忧的脸。
她莫名心头一松,回过神时,嘴已经比脑子先走一步了。
“还不承认,你明明就是在担心我嘛!”
陆无砚短暂一怔,随即脸色稍变,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嗯”。
声音很轻,但还是精准落到了微祈宁耳朵中。
“什么?没听到。”
她挑眉而笑,坏心眼地盯着他看,男人鸦翅般的睫羽轻颤,竟少见流露出些许无措。
见此,微祈宁一步一步逼近,猛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人俊俏的清颜染了层薄红,眼底情绪闪烁,连呼吸都乱了。
不识逗,但有点可爱。
陆无砚别开脑袋往后倒,试图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退一寸,她进一寸。
你来我往里,女子唇边噙着狡黠的笑,眸中挂着明晃晃的明知故问,整个人仿佛小狐狸似的精明,全然落到陆无砚眼中。
黑白分明的杏眸盈盈动人,似沾染了阳光,一眼便能照进他阴暗的内心深处。
看的人心尖发热,连耳廓都跟着燥。
他费了好大劲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反正被看穿了心思,不如直接了当些。
“对,就是在担心你。”
微祈宁起初在笑,后知后觉听到了什么,心跳当即停顿半拍。
收回视线,缓缓将耳旁长发别至脑后,借此机会错开目光,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向来见好就收:“别担心啦,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着,轻轻向旁边扭了下身,想错开位置,却被陆无砚却看穿了意图,先一步扣住手腕,反手将她抵在桌旁。
男人哑声道:“不是说要暗号吗,你先琢磨着。”
“那你呢?”
“我?”他低头,薄厚适中的唇畔拉出戏谑弧度,“我担心的吃不下睡不好,好不容易有机会来看看,当然要亲自验过才放心。”
好闻的檀香瞬间包裹上来,她怕他真的要做什么,不由得放轻呼吸,连挣扎都忘了,只敢用目光描绘他衣襟上的纹样。
陆无砚双手撑在她身前,嘴上说着要检查,却没再有下一步动作。
就着这个姿势,二人谁也没有打破寂静,享受这难得的温存。
她心头泛起一丝涟漪,静默半晌,鬼使神差地说了两个字:“祁宁。”
陆无砚低头,投来困惑的眼神。
不等他发问,她又补充道:“你可以唤我祁宁,目前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祁宁?”
“对,我们的暗号,是‘祁宁’。”
不冠微姓,是她本身的名字。
她自作聪明地想,眼前这个男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两个字对祁宁这个人,对今晚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好听吗?”祁宁笑问。
陆无砚却眸光微闪,就此沉默了。
两团影在眸中簌簌,平日清润的目光在烛光下阴鸷的瘆人,望向她的黑瞳里仿佛含了一团化不清的浓墨。
须臾,他放开手臂,将视线从她脸上转移到窗外的月上,自言自语道:“祁宁啊……你的名字,很好听。”
话音才落,桌上好好燃烧的蜡烛突然无风自晃。将男人半张脸匿在黑暗中,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看着看着,心尖颤动,寒意从脚底直涌脑门。
呼——
蜡烛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