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猫”面不改色，沉默无言只顾埋头，薄唇被热气腾的更加红嫩，把粥喝的“吸溜溜”的响。

顾青的手艺是出国自己练出来的，英国的料理过于黑暗，不是没滋没味不放调料，要不就是高油高热量卡路里爆炸，一颗中国胃天天面对着炸鱼薯条土豆泥实在吃的嘴里要淡出鸟儿，顾青只能自食其力搭火架锅，自己学着做饭，几经打磨，倒也像模像样。

苏云离舀了勺粥放进嘴里，绵软飘香的米香混合着皮蛋姜丝的味道，温柔地熨帖了皱缩反酸的胃部，估计也是饿狠了，开始还是一勺一勺吃的慢条斯理，越到后面，越吃的头也不抬，有滋有味，一碗粥就要见底。

顾青夹起一块腌黄瓜想递进对方碗里，奈何两人之间目前的关系不上不下，尴尴尬尬，甚是不明朗，眼见对方有抬头的趋势，夹着黄瓜的筷子立马窝囊地转了个个儿，照直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眼前黑色的脑袋埋头乖巧的喝着粥一言不发，顾青心里的喜悦和暖意又贱嗖嗖咕嘟咕嘟往上冒，压也压不住。不敢再提昨天晚上的“乱性”事件，顾青没话找话：“你......这几年.......咋样儿？”

所有小说或者电影久别重逢情节，重新邂逅的两个人，总会有一方一脸怅然忧郁，来这么一句老套酸涩的寒暄。可顾青不这么想，这句话最实在，表面寒暄，实则套话。

喝粥的脑袋顿了下，“还成。”淡淡的这么一句，没滋没味，比碗里清淡的解酒粥还不如，一点信息量也没有。

倒是喝粥的样子眉清目秀，像块滑嫩的豆腐，散发着好吃的食物香气。

“昨儿晚上，就是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赵总，怎么和你也认识，说你是......”顾青挑起煎蛋咬了一口，状似不经意问：“在昇智集团高就？”

听赵志涛当时谄媚的口气，就差绕到他背后再帮着捏肩推背了，还叫他“苏经理”，可以啊，苏同学混的风声水起，平步青云。

简直事业开挂，就差爱情开花。

屁，说不定已经开花了，毕竟当年他和乔涵.......想到这里，嘴里的粥瞬间变成了英国吃的烂豌豆泥一样黏腻没味，顾青瞬间不香了。

粥冒着热气，香气四溢，苏云离说话却冷淡：“嗯。”

“哦。”顾青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发着呆。眼睛盯着苏云离红艳湿润的嘴，思绪乱飞。

放下勺子，苏云离抬头，一下子对上顾青一瞬不瞬的直白的眼神，清冷的脸眉头皱了皱。

他没见过顾青这副模样，穿着一件棉质的条纹睡意，脖子上红斑点点，锁骨分明，衣服下隐约勾勒着紧实健壮的肌肉。头发像国中逃课奔跑后一样，凌乱张扬的乱翘，一张喜欢上翘的嘴此时因为干僵的结痂只能绷着。

苏云离一下不知从何开口，只剩下满身的不自在：“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

“咋，我又咋了。”顾青回过神，拧起眉：“我乐意看谁看谁，我乐意看多久就看多久，喝了我的粥，毛病还这么多。”

喝了我的粥，睡了我的人，没句交代，和我七七八八玩儿暧昧。顾青暗暗咬牙，心里怪不是滋味。

苏云离没多大反应，针对顾青这种嘲讽损人的嘴皮子，选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个响儿，这人话多脑子快，好话赖话他都说，正理歪理一箩筐，回一句顶十句，苏云离这方面佛系的狠，语言组织功力连十级社恐都不如，索性也就闭嘴懒得搭理。

见对面的人低头安安静静吃饭也不和自己呛呛，顾青心里又软成一摊，起身去卧室柜子里拿出一身灰色车衣米色休闲裤，放在苏云离旁边凳子上：“穿这个，待会儿去哪儿？一起呗，我送你。”

苏云离喝完最后一口粥，抬眼看顾请。

顾青绷着“哈尔滨红肠”嘴坦然回视。

四目相对，先移开视线的就是输家。

苏云离偏开视线盯向顾青肩膀旁的虚空，眼角下的泪痣鲜红欲滴。

“嗨，别误会，我可不是旧情未了上赶着给你当舔狗，我只是试试我新车性能，干跑也是跑，捎人也是捎，你这里叫个滴滴不也得等半天。”顾青说的面无表情。

苏云离放下碗筷，起身拿旁边的衣服，又看向顾青，踟蹰了片刻，就在顾青以为他是在绞尽脑汁找借口拒绝自己时，苏云离终于缓缓的开口：“你......”。

“什么。”顾青一脸躁郁，心口浸在凄凄秋风里，又有透心凉的趋势。

“你出门......”苏云离终于看向顾青，面上不着痕迹：“你穿个高领。”

“......”

**

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昇智集团楼下。

明明是早晨，却丝毫没有秋高气爽的天气，深秋时节，才早上10点，天却阴的像黑夜。顾青穿着高领黑毛衣，遮住了脖颈一片片红痕，把车窗摇下来，确认了一下停车点，朝副驾驶的苏云离看了一眼。

苏云离穿着自己亚麻灰的一件衬衫，是当时在曼彻斯特附近的一家小店买的，满满的英伦范，穿在苏云离瘦削的身上显得宽松了不少，配着冰凉的气息，散在耳边的碎发，妥妥的穿出了日式美少年的感觉。

顾青来还没欣赏完眼前的盛世美颜，身边的人已经解开安全带，顾青没熄火，嘴皮子干巴巴的掀了掀，总觉着就这么分别自己就像霸道总裁的卑微小弃妇一样，正想张嘴说点什么，衣兜里的手机嗡嗡嗡震个不停，顾青满脸不耐烦接起来：“喂。”

“老大——”唐一哲聒噪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安静的车厢内分外清晰，“晚上记得江海饭店的饭局哈！”

“饭局？”顾青皱眉，“什么饭局。”

唐一哲那边被问的一噎，停顿了半晌，急的要喷火，“你忘了我表妹过18生日？子涵！你高一还在我家胡同踢球，一个开大脚把球踢到人孩子脸上！！把人砸掉一颗门牙！！你还一直给人家起外号，叫人家‘二豁子’！！”

顾青一脸尴尬，干咳了一声，慌忙往副驾驶瞟了一眼立马正色道：“你别诽谤啊，大早晨的。我没叫她‘二豁子’我那是叫她‘豁丫子’”

“.......”

“嗯，我替她谢谢你。”唐一哲干巴巴的。

顾青垂着眼不说话。

见顾青这头有没动静，唐一哲更来气咬牙切齿：“闹呢？真忘了？孩子生日宴，指名道姓让我喊你来，我和你说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她那点小破心思我一眼就看透，你今儿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你要不来，你在我心里就直接被放逐宁古塔！！比绝交都恨！！你在我‘有铁名单top10’里直接除名！！！我就不告诉你现在排名第几！！”

顾青烦躁的想马上抽烟，耐着性子问：“‘有铁名单’？？？‘有铁’是什么玩意儿。”

“有求必应的老铁，简称‘有铁’。”唐一哲语气不好，脸绷的死紧。

身边一直安静的人突然动了一下，解了安全带，似乎受不了这段极其没有内容的对话了。

眼看着副驾驶的人推门要走，顾青急得要命，嘴里泛苦。抬起手压了一下苏云离正想扭身下车的肩膀，就急匆匆挂电话：“嗯知道了，晚点再说。”，完全不理会对方瞬间拔高音量的谩骂。

风从降低的车窗吹进来，吹起苏云离细软的刘海，吹得他衣领微动，好看的像是一幅画。顾青不想再憋着了，索性直接开口：“留个电话。”说完顾青又有点后悔，后悔里又夹杂着害羞，整的自己好像有点又上赶着似的，满满的动机不纯，可酒后乱性抱着自己猛亲的人明明是眼前这个谪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妈的，渣男。

苏云离低着头拿出手机翻出二维码：“你以前微信不用了吧，再加我一次。”末了嘴唇紧紧地抿了抿，语气突然冷硬：“和你不同，我手机号一直没变。”

顾青扫码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苏云离：“我咋觉得你阴阳怪气的。”

此刻两人面对着面，互相对视着说话，只一臂的距离，顾青觉得分外不真实。

“你衣服还在我家，你还要吗？”顾青看着他说。

苏云离静静的回视，“嗯......你要记得洗。”阴天的原因，对方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顾青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顾青花了眼，苏云离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起，抿成一个漂亮的弧度。

这微不可查的一笑，整的气氛立马又有股说不清的暧昧，顾青愣了一下，心里又咚咚乱跳个不停。

语毕，苏云离没有道别，转头就推门下了车。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阻断了顾青凝望的视线，顾青微微弯下头隔着车窗继续目送对方离开。

没有道别，就是还会再见。

**

唐一哲的表妹唐子涵对顾青隐隐约约有意思。奈何少女怀春，情窦初开，抹不开面子，羞答答找唐一哲从中穿针引线。

小女孩今天成年，不知道私底下是怎么和唐一哲以死相逼的，要求今天晚上顾青必须到场。

小姑娘还是5、6年级的时候，就总是跟在唐一哲和顾青屁股后面跑，唐一哲总喜欢骗她钱，和顾青一起在家打游戏机的时候还让她在胡同口当过放哨的，顾青对她没多大印象，记忆里只是个娇羞腼腆，喜欢哭鼻子的小女孩。

来了饭店，顾青被感激涕零的唐一哲死死拉着不放，半推半就地把人安排在和他表妹一桌，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顾青的肩膀，没来得及说半句话，就脚底抹油去招呼别的亲戚了。

顾青一屁股坐下，一抬头，瞬间就有点傻眼，多面好几个女孩，清一色韩国整容半永久流水线，中国人的网红脸套着韩国风的审美，面部填充显着整个脸都有点僵硬，好像都做了丰唇没恢复过来，下嘴唇一个赛一个厚，像火腿缝上去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顾青脑子都不会转了，眼睛直发愣，压根认不出哪个是被自己踢球砸成豁牙子的唐子涵。

只能开始死盯着瞪着哪个女孩门牙漏风。

几个画烟熏妆的女孩捂着嘴一边说笑话一边看向顾青，娇羞的笑个不停，还不时拿胳膊肘戳一下戴着浓密假睫毛，连眼珠子都看不清的女孩看，女孩羞的脸头都不好意思抬。顾青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吃了口眼前的龙井虾仁，装作没看见。内心全把唐一哲的八辈祖宗都骂遍了。

顾青拽拽的脸和游刃有余的松弛感马上赢得了全桌小姐妹的好感，女孩们坐在一起，吵吵闹闹嘻嘻哈哈，肆意打量顾青的花痴眼神越发不加掩饰：“子涵，他真的好帅！你们看见他的眼仁了吗？超级黑超级黑，就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你和他对视了？看的那么细？都到黑眼珠了？”一个短发女孩弯过头偷偷和一脸娇羞的唐子涵咬耳朵：“我说子涵，你真了不得，从哪里搞到的资源能认识这种极品帅哥？！说实话，看了着帅哥一眼，我连自家爱豆都不香了。”

顾青太阳穴开始突突，如坐针毡。正咬牙坚持之际，包厢门被一只脚往开一划拉，紧接着闪进一个黑皮寸头的小伙子，结实劲瘦的双臂搬着一箱啤酒推门进来，深秋时节，仅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的骚包半袖，胳膊两侧的布料还被高高卷在肩膀以上。

把一箱酒放在地上，小伙子一抬眼，看见在场的清一水韩式洋娃娃，显然也愣了。僵了片刻，看见顾青旁边还空着座位，就大喇喇坐了过来，抽出纸巾擦脑门上的热汗。

女孩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聊个不停。其余的几个男的应该也是唐子涵的同学或者唐一哲的朋友，眼神灼灼地盯着女生团，两眼发直，支着耳朵，时时刻刻想找准时机加入小公主们的热聊中，搏一搏好感。

顾青垂着眼，手插在衣兜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烟盒，旁边的人擦完汗，站起身开始够顾青左手边的西瓜盘，顾青连忙把果盘往那边推了推，双眼继续放空。

身边的人也不客气，端起一大牙西瓜埋头就开始啃，唏哩呼噜吃出很大动静，不消一刻，手里就剩下一个瓜皮。紧接着又去拿下一牙儿，还专挑大的。

顾青没见过饭局上先吞大西瓜填肚的，偏过头：“哥们，怎么称呼？”

吃西瓜的“黑皮”顿了一下，眼神木然的转过来，像个呆板的庄稼汉，皮肤黑亮，腮帮子鼓鼓的，上嘴角还沾着一颗西瓜子，像长了个大痦子的媒婆，“我......”费力的吞下一口西瓜，黑皮开口：“我叫武载。”

顾青凝滞了一下，差点笑出来，只能继续绷着嘴：“五仔？？”

“黑皮”不再看顾青，举着两个沾满西瓜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