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吧，想干什么？”
电话刚一接通，你就用日语质问着。
你以为你会听到Oni那软绵绵的声音，说着一些一真九假的屁话，然而，并没有，没有人回应你。但你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又让你确定对面是有人的。
“喂？”
打通电话之前，你确认了好几遍号码，绝对不会错。难道是Oni给了你假号码？不应该啊，他给你假号码有什么用？
不会是他自己写错了吧！
突然，听筒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嗯”声，伴随颤抖的呼吸。
“喂？有人吗？Oni？是你吗？”
“啊……”
这下你听清楚了，是Oni没错，是他的声音，但是这个喘息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呢？
你心里有个猜想，他该不会是在…….下一秒，你摇摇头，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这太离谱了。
好像听到了你的内心否定，那边又传来一声撩人的轻哼，听得你心一抖。
这……这就是在手艺活儿吧！！！
一时之间，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之前想好的交涉词全部堵在喉咙口，憋得你头昏脑涨。
“嗯……姐姐……”
什么B动静？！
“姐姐……”Oni轻喘着说，“再叫我的名字……”
“你、你、你在干什么？！”
好吧，是在明知故问，但你实在不知道说啥，主要是这家伙也太冒昧了吧！
“姐姐，求你了……快叫我的名字……”
Oni的声音本就带一点少年的沙哑，现在因为特殊时刻，又夹带一丝哭腔，尾音上翘，像融化的糖浆，被涂抹在你的耳蜗。
你都特么快气笑了，迅速调整心情，无视那边的奇怪声音，命令道：“你先让我和他通话。”
“我不要。”拒绝得斩钉截铁，但语气却像在撒娇。
你一点都不想和他缠斗，打算直接挂断电话，挂断之前你撂下一句：“那我们没得谈，我警告你，我和格瑞夫斯有过很多预案，其中包括他如果死亡我该怎么办，你不要以为可以威胁到我。”
啪！
你挂断电话。
心脏，砰砰直跳。
当然不是为了Oni的冒昧行为，而是……你自己的话。你发现，你把自己吓到了。现在的心跳不是激动，是恐惧。
如果格瑞夫斯真的就此死去……你会如何？
不敢去想，拒绝去想。
但是，三眼教团为什么要绑他？目前看来就是为了威胁你做某件事，否则的话，直接让他背后中八枪“自杀”就好了。
你有筹码，你有得谈，别害怕，YN，你能救他。
深呼吸，别害怕，他还会再打回来的，对……
手机，再一次响起。
二
“喂——”
“小骗子。”
听到格瑞夫斯声音的一瞬间，你立刻红了眼圈。但好在之前在西蒙那边大哭了一场，你目前还算情绪稳定。只是，不知为何，你突然有些没来由的愤怒。
“小骗子，别哭。”
“你这个混蛋！”
“我是混蛋。”
“你这个菜鸡！”
“我是菜鸡。”
“你这个五秒男！”
“……我是不是五秒男你还不知道？”
“闭嘴，我说是就是！”
捏紧了手机，你给他简单叙述着目前的状况：“王宫遇袭，洛琳死了，埃尔失踪。暗影这边，埃里克森受伤，但不严重。我见到了泰伦斯，他已经醒来了。还见到了他的哥哥加勒斯，加勒斯也死了，我动的手——”
“你呢？”
你一愣：“什么？”
格瑞夫斯的声音有点疲惫，但状态不错，比如他还有空数落你：“你给我汇报了这么多人，唯独没说你自己，你还好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问话，刚才被憋回去的眼泪突然又滑落下来：“我很好！”
你随话点头，好像在说服自己：“我特别好，你别担心。”
沉默了一会儿，格瑞夫斯突然开口：“YN——”
他几乎不叫你的名字，都是称呼你为“小骗子”，也不知道到底被你骗了什么。你记忆中，他叫你的名字只有三次。一次是在车上，他承诺着以后要保护你；一次是在这个房间，他说他分不清遇见你是对还是错；一次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YN，一切以你自己和暗影的利益为先，我是生还是死，不重要。”
？
“你什么意思？”
你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正常的，因为你觉得你的心脏连同下面的肺部也在一起颤抖。
“YN，你听我说，暗影可以保护你，他们当中很多人也愿意听你指挥，而你则可以为暗影提供名正言顺的理由去——”
怒火，冲天而起，你忍不住站起身，拍打着面前的桌子，大吼道：“放你妈的屁！”
你还穿着那件护士服呢，被这群神经病折腾得根本没空换洗。你气得原地打转，继续怒吼：“听清楚了吗？菲利普·格瑞夫斯，我干你爹！你他妈的放什么狗臭屁！”
你的声音甚至有些破音，嗓子传来疼痛的感觉。太久了，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你紧紧捂着胸口，想要平复燃烧的心。
但你做不到。
“你以为除了你，谁喜欢那群大老粗？啊？谁要啊？你自己拿走啊！”
格瑞夫斯以为你要的是暗影吗？他以为你只是需要保护吗？
你要的是……你真正想要的是……
“所以你凭什么啊？你答应过我的！”
好像是流眼泪了，你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我能骗你，你不准骗我！”
“YN——”
你又一声尖叫：“叫我小骗子！”
大脑大概有0.1秒的空白，你腿一软，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徒劳重复着：“叫我小骗子……”
“小骗子，别哭。”
你吸了吸鼻子，发狠道：“格瑞夫斯，我警告你，你如果死了，暗影那群人我也一个不留！”
全部给他送下去当阴兵。
有那么一段时间，大概几秒，或者十几秒，你和格瑞夫斯都没说话，包括在一旁的Oni也没说话。你知道Oni肯定在旁边监听，但你无所谓，也不在乎。
然后，格瑞夫斯居然笑了：“你不会的，我了解你，小骗子，你不可能这么做。”
“那你可以试试。”
格瑞夫斯完全不理会你的挑衅：“你不仅不会这么做，你还会把暗影的人照顾得比你自己还好。”
他那个笃定的语气听得你止不住地上火，正想继续嘴臭，却听他又问：“小骗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费这么大功夫，都要知道你爱的是哪个幽灵吗？”
你一呆，随即否认：“不知道。”
也许你仔细想想能够想明白，或者说你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想。但你懒得继续梳理思路了，现在的你只想发疯、发怒。
“我只是想搞清楚，你到底值不值得我许下一个终生的承诺。”
三
格瑞夫斯后来真的去看了《三国演义》。
他本来是想去看看曹操，看看这个喜欢人妻的家伙到底和他有几分相似度。但是，当他真的翻完了这本书，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男人身上。
关羽。
暗影位于美国的本部有一位华裔员工，是个干后勤的。格瑞夫斯专门和那人连线，交流了好久。他学到一个词，叫做“仁义”，还学了一个词，叫做“义薄云天”。
“汉森，你说……如果有一个人，为了她不爱的人，或者说毫不相干的人，正面对抗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甚至敢对自己开枪——”
汉森笑着说：“老板，现在还有这样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你就当我在叙述小说剧情吧。”
“后来呢？这个女人怎么样了？那个被她保护的人又怎么样了？”
“被保护的人死了，这个女人失败了。”格瑞夫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躁，喉咙阵阵干痛，“在你们中国文化中，她这样叫什么？失败者吗？”
“不，”汉森有些认真地说，“老板你喜欢的关羽最后也失败了，但没有一个中国人会看不起他。”
“我们中国人，最看重仁义。”
四
“仁义，小骗子，你是仁义的人。”
格瑞夫斯的发音其实很搞笑，但你听懂了，Oni也听懂了。
“我相信你。”
抬起头，你轻声问道：“你这是在夸我吗？”
“对。”
他又夸你了，同一件事上第二次夸你。而且你升级了，从“有种”升级成“仁义”。
开心吗？
以后苏鲁人是不是都该立个你的雕像，做生意拜你，出任务拜你，逢年过节拜你，连考个试都要拜你——这个还是算了，你考试运其实一般。
像是怕你不相信，格瑞夫斯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仁义的人，你就是仁义的人，还有……义、义薄云天？”
就像个孩子，把自己兜里不多的中文储备都掏出来了，献宝一样摆在你面前。
终于，你还是没忍住——“噗！”
“噗哈哈哈哈哈哈！”
是喜悦吗？
不知道。
还是说，你单纯就是被格瑞夫斯搞笑的发音逗笑的。
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好像又一次糊涂了。
依然跪坐在地，你一手拿手机，一手撑着大腿，肩膀、胸腔都震动着。
今天真是特么的操蛋啊，YN，真的操蛋啊。
你今天其实杀人了，你的击杀记录更新了，还特么是个王子呢！
但是你好像已经遗忘了杀人的恐慌，明明不过就半年时间，距离你第一次杀人。当时是克鲁格那个家伙，握着你的手，同你一起，割破了一个人的脖子。
你还失去了一个很在意的人，洛琳……其实你知道她不是全心全意为你好——这话说出来都很滑稽，你们才认识多久？她为什么要和你掏心窝子？
但是，她是个好母亲，埃尔需要她，她不该死。
那么，谁又该死呢？
想到这里，你的笑容有些苦涩起来。
那个人……西蒙他说自己只是来见你一面。所以他一直藏在车底下四十分钟，就为了看看你？
这是爱吗？
你又糊涂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这样滑落，一颗一颗，砸在你的手背。
可是啊，格瑞夫斯说你是个仁义的人。
你是吗？
你越来越糊涂了。
明明一开始，你只是一个有心逃走却没胆逃走的白领，你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逃跑罢了。后来，你被逼做了一个又一个选择……真的是被逼的吗？
也许一开始是被逼的，但是后来……
那些罪孽也好，荣光也好，都是在你选择这条道路之前就决定好了吗？
如果提前知晓这一切，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半晌，你这头和那头又陷入沉默。但很快，你用手背擦掉眼泪，声音几乎完全平稳：“我没你说得那么伟大，你也别想在我身上找谁谁谁的影子。”
或者投射他自己的影子。
这时，Oni突然说：“可是姐姐，你今天杀了加勒斯殿下，真的很仁慈呢。”
你不耐烦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本来也不想打断你们的，因为哥哥姐姐说话好有意思，但是我很急，刚才□□被姐姐的电话打断，我想回去继续。”
？
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种细节啊！
“没关系，你先去，我和你YN姐姐等你。”
格瑞夫斯捣什么乱！
“不行啊，暗影哥哥，我的时间很长，你们等不住的。”
格瑞夫斯笑了：“不可能，依照我的目测，我们等五分钟就行了。”
“你错了，暗影哥哥，我肯定比你长的。”
“是我比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