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优秀的人才,高妙的计谋,如被你的愚行给气走,那寡人是诛尽你的九族也是难平此怒。」
随从的眼色从赵王愤慨的怒语里,逐渐从惊讶转变成惊恐,他双膝一跪,匍匐卑微的向赵王焦急求饶。
「大王!大王!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求您放过我家里的父母妻小啊! 」
赵王看着地上焦虑磕头的随从,顿了半会,咧嘴笑道: 「看在你多年无大过,办事勤劳的份上,寡人不诛你九族。」
随从闻言,满脸的清涕与泪水在地板留下一摊水渍,他连忙叩首以表感谢,动作幅度大到连泪液都溅到了一旁甘罗。
甘罗的衣衫被几滴泪水溅到,眉头一皱,蓝眸掠过了一丝厌恶与不满,他从袖口拿出帕巾,用力的擦了擦衣衫,脸上的阴冷方才散去些。
赵王看随从大悲大喜,从容的捧起眼前酒樽一饮而尽,随后怒言大喝: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斩了,让其他人看看对来使不敬是何下场! 」
「寡人不诛你九族,却没说不取你的贱命。」
只见车厢外的守门兵士冲了进来将随从架住拖走,随从原本惊恐的脸,转瞬间黑了整片成了绝望。
他挣扎着,哭吼着,却唯独未将当初赵王默许他行为之事给供了出来。
不论是赵王当初听闻秦国的使臣是一名小童,不论是赵王故意令随从刻意打探与讥讽,即便现在刀底在他的脖子上,他始终都未说出口,这些,其实都是赵悼襄王默许的事。
他,最后面容死灰的抿紧双唇,不在大吼,放弃挣扎,只因他明白眼前君王的意思。
"君喜无忧,君怒断头。"是死一人,还是赔上整个家族,答案很明显了。
「大王,我想秦赵两国之间的情意,自然是不会轻易被酒水之质,尊盏之貌给影响。」甘罗突然出口,赵王听了愣了一会,谨慎的应答道:「这……甘罗使者说的甚是。」
「既然大王与甘罗所想一致,那您不妨暂且消消怒气。他既犯错,也就是打几棍子的事就罢了,这般兴师动众扰了您的好兴致,当真是不值。」甘罗从容的望着赵王,脸带笑意,也不过就三两句的功夫,便让随从便逃过死劫。
当白日的会谈结束,赵王大喜,硬是邀甘罗入邯郸王宫里头庆祝,甘罗嘴角抽笑,本就不打算待上太久,可奈何赵王语急人更急,一会儿的时间,甘罗便已身处宫廷中,看着婀娜美人翩翩起舞,听着乐活的乐曲与赵悼襄王同欢。
一晃眼,天以黑,夜幕下,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喧闹的宴会中溜了出来,他疾步静走,走到了一处偏僻却精美的庭院。他安静的望着被云海掩盖的夜空,心中来回思索无数次的是早晨珑的话语,与她话中真心的担忧以及哀愁。
「甘罗先生! 」忽地,一声急促的轻喊从甘罗后方响起。
甘罗顿了顿,淡然地转过头去,发现是早上因自己的三言两语,在鬼门关前徘徊的随从,随从看起来虽无大伤,脸色却有些疲弱。
甘罗对他上下打量,故作惊诧的眯起了眼,问道: 「你没死啊? 」
随从听了甘罗亲切的问后,脸色闪过一丝尴尬,抱拳在胸前来回摩娑,随后立马回复笑颜,直问道: 「拖先生的福,不过是打了十来顿,捡回一条小命。但是,小的有一事不明,为何今早甘罗先生愿意出口相救? 」
「原本是小的无礼再先,您是大人有大量,还愿意救我一把。」
「相救? 」甘罗静默半刻,不由得想起数个时辰前,在说服赵王后所发生的种种闹剧。
当初他会出口缓解赵王之怒,其因有二,最主要的一点,是珑焦心的话语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珑不喜杀戮,不喜相争,更不喜因功利荼害他人,这数年来,甘罗心中有数,珑的心思有时机灵,有时却傻直得不似人间物。虽说她本就非人,但她的思绪与观点却总是能引起自己的兴趣。
而当他想到珑时常挂在口边的"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字字句句都是道家的作派,就是不到非常时期,她绝不轻易与人争斗,动口动脚。
甘罗一边想着这就是傻,就是笨,甚至能说傻的有些痴了,但是,正因为正份傻落在他的心头,他才能想到第二点。
第二点关系到随从的出生地,他说他生于秦国,归根赵国,按理来说他曾经也算是秦国百姓,但不知何原因,许是战乱,许是灾荒,又或者寻求功名,最后定居于赵国。
因为他曾是秦国百姓,甘罗才心血来潮的作为曾经的同乡人拉他一把,再者,甘罗也明白一名普通的仆从,是没有胆子干下故意给使臣难堪这等干系国家颜面的事,其故意刁难的言行举止,不外乎便是赵悼襄王的默许。
「我记得白日时你说你曾是秦国人,既然我们两有同乡的缘分,也不用这么多规矩,你就直接唤我甘罗如何?」甘罗扬起嘴角,内心想的是当初卫婀套话的手段。
只见随从脸上闪过各种隐匿的情绪,是一丝为难与谨慎,一丝提防与不安,他愣了半刻,神情比方才多了些距离感。
而这些变化都被甘罗犀利的蓝眸收入眼底,甘罗一笑,也算是明白卫婀当初故意试探之举,这看突然又似无伤大雅的请求,对于洞察力极好的人来说,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便是内心最好的映射。
而眼下,随从表面道谢,内心还是藏有些许不满与堤防。甘罗知晓眼前人怀有其他异心后,便打算随意打发他相救的原因,绕回宫殿赴宴。
「甘罗先生,你,你的胸口?!」随从突然压声惊呼,有些发颤的指着甘罗的胸膛。
甘罗顺着他的所指的位置朝下一看,发现他胸口内袋发出皓皓微光,他小心翼翼的拿出内袋的玉石,只见碧玉玲珑上头不知何时多了几道细小无比的裂痕,甘罗犀利的察觉碧玉玲珑上的裂痕,心中一紧,脸上的从容随即消失。
随从看见甘罗手上的碧玉玲珑发散亮光,玉色翠白相参,仔细瞧着,心中不由自主惊叹念起各路神仙来。
「东皇公在上!这玉怕不是哪位大王的珍物?! 」随从脸上惊异,伸出手就想触碰甘罗掌上的玉石。
甘罗敏锐地察觉随从之举,眨眼间,便攥紧了玉石贴在胸口,严肃道: 「碧玉我心,非可触也。」
「这,这玉石,是了,如若先生不介意,能否请在这稍待片刻,有一位高人我定要让先生见上一面,就当作是偿还先生相救之恩。」
随从说罢,两脚像抹油般眨眼间就跑没影,甘罗脑中\"非常介意\"说都还未出口半句,就剩他一人孤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