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萧见瑄从回忆中惊醒,手指捏住绢布,用力得指尖微微泛白。
巫蛊之祸,是一群人对虞国巫人的赶尽杀绝。
明里的陷害,暗里的驯服。
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初起时欢舞醉梦,不知不觉,在暗处的人,把网一点一点收紧。
罗网里的猎物慢知慢觉,想要亮起獠牙时,却发现自己尖利的獠牙早就被磨平了。
萧见瑄把绢布重新塞回怀里,抬脚往外面走,雾厌跟着说,“主子,方才梁青送来一个人。说她要出一趟远门。”
萧见瑄扶了扶额角,往四处望了望,“你把人安排哪里了。”
“是梁青,她擅作主张把人抱进主子的皇子府了。”雾厌郁闷道。
“嗯。”萧见瑄点头,那里确是比外面安全,吩咐道,“等她再来找我,你让她带带谈如水。”
雾厌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紧接着萧见瑄忽然道,“让雪离继续盯紧大皇兄,皇兄君子性格,如此之事,我十分好奇,皇兄要怎样处理紫金寺冤案这件事。”
雾厌走在后面点头。
萧见瑄又忽然转头,看向窗边,梅枝上还残留着昨日白雪,和裴淮亲手挂的红纸花。
雾厌有些不明所以地顺着萧见瑄的目光看去,除了残雪败花,一无所获。她再看过去的时候,萧见瑄已经抬脚往外走了。
雾厌腹诽了一句,赶忙跟上,“主子,你看什么呢。”
萧见瑄坐上马车,看着雾厌,才道,“看呆子呢。”
雾厌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家主人握着拳压着嘴角闷着笑。
雾厌原本头顶翘着的那根呆发显得更呆,额角前的头发因气恼微微炸开,一副想说却没有措辞而说不出口,快要憋成红鲤鱼头的样子。
萧见瑄笑道,“不禁逗。”从衣袖里抽出一只手,顺了顺雾厌的毛。
两人来到了云家,云幡高挂檐角之上,白布飘飞,黑夜沉沉,招魂声一道比一道凄惨。
萧见瑄对着白幡微微低头,抬脚走了进去,皆是披麻戴孝跪拜之人。
最前面的是云家大娘子和云晴。
云家大娘子平日温柔的声音,今日却一声比一声破碎,像是被扯破的风筝,撕碎的纸。
世间一片空白里,她们的眼泪融化了眼前的雪,而她们的身后却压着一座难以撼动的冰山。
而云翳的死,是一块敲山石。
招魂结束,更衣,口含,入棺,寒夜浓霜,雾厌困得挠头。
萧见瑄却极为有耐心,一直等到灵堂四处没有他人,连云晴也被驱走了,只剩云家娘子。
萧见瑄跪到蒲团上,少见地拜了拜,将怀里的绢布抽出来递给云家大娘子,没有出声。
云家大娘子也没有偏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木牌,眼眶早已发红,手里攥着那块绢布。
“人啊,总是坏事做尽还想要清名嘉誉,两手抓,两手都握不住。”
“昭儿,你要的太多了。”贵妃靠在软榻上,身上是轻薄的红纱,衬得脸蛋白莹,此时却叹了一口气,捏了捏萧承昭素白的脸。像捏一个温顺乖巧的小猫。
旁边的侍女低着头恭敬地递给她一方帕子,贵妃轻柔地接过。
萧承昭眸色微颤,闪过一丝厌恶却又使劲压下,“母妃说得是,儿臣愚钝。”
“紫金寺没了就没了,只是平白没了这么一块肥肉,好可惜。”贵妃咬了一口点心,细细品尝道。
“紫金寺之事,是六皇弟在做破坏。”萧承昭回道。
贵妃忍不住捂着帕子轻嗤了一声,“他母亲搭的台,我们上去唱了两出,自己看不过去,就把台子给拆了。”
“这性子,跟他母亲真是如出一辙。”
萧承昭脸上没有笑,素白的脸在不端着的时候,比平时显得俊俏,贵妃正大光明地看着他,目光里狎.昵如同潮水已经快要把萧承昭溺毙了。
“儿臣会让他知道有些人的台子是不能拆的。”萧承昭低头回道。
“楼台上的台子,越高,拆得越快。”贵妃嗤道,“昭儿,你不妨退一步。”
“退一步?”萧承昭疑惑。
“既然他想要紫金寺背后的真相,那就给他。”贵妃把帕子放在自己的唇角之上,愈显眉眼之娇媚。
“楼里起火了,我们那就把火势拱大,他既然这么想要查清,那就顺他的意。”
语气轻柔,像是在讲故事哄孩子安睡一般。
萧承昭神色恍然,“儿臣这就去做。”
起身拜礼,想要离去,却被一只温热的玉手抓住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