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公子死了。”雾厌惊呼。

萧见瑄打着哈欠瞥了一眼面前看书的裴淮，“裴公子也在呢。”

雾厌悄摸地长话短说，“昨日是李家嫡公子和谈尚书嫡女大婚之日，本是喜事，今日清晨，李家嬷嬷去敲门的时候，发现李家公子早就断了气，新娘也不知所踪。”

萧见瑄眨了眨眼，冷白的耳垂坠着红色璎珞流苏，左手下意识托腮思考，神色一片空白。

“然后发现，新郎死了，新娘失踪。”雾厌站在一旁道。

萧见瑄拿起白瓷杯，把梅雪清茶灌入喉间，脑子才清醒片刻。

“李家公子？是不是前几日吃了仙丹的李家公子。”萧见瑄回忆道。

“是他。”雾厌回道。

裴淮眯了眯眼，盯着萧见瑄的左眼，若有所思。

萧见瑄的眉眼，经不起细看，因为你一旦去仔细打量，总会心神晃动，尤其是那双碧水般的眸子，像平静的湖水，又像死寂的沼泽。

就像蛊惑人心的妖孽，一颦一笑不经意之间牵扯着凡人的心思。

萧见瑄就不像个皇子，裴淮想。

昭国朝堂也不是风平浪静的。

虽说崇元帝并未设立储君，但机灵点的官员都纷纷站好了队。

二皇子生母卑贱，四皇子五皇子才智不足，六皇子又是亡国公主所生，可谓是亡国余孽，还远在禹州。

真正符合要求的，也只有静妃所生的三皇子与贵妃所生的大皇子。

两人击鼓相当，但大皇子萧承昭却总能以微胜的态势胜过三皇子，所以站在大皇子身后的大臣不可谓不多，不可谓不强。

站在大皇子最近的大臣便是昭国最大的文臣——李时令。

十五年前的雨夜，谈越与李时令，也如这般对视过。

谈越低下头，即使努力挺直脊背，却依旧佝偻难直，面色一片灰败，“师兄，停手吧。”

而李时令拿着长剑的手，颤抖着，抽搐着，但还是把剑锋往前递了一分。

“嘶！”

寒凉的剑毫不留情地刺进身体，谈越赤手握着长剑，他苦笑着看着李时令，“李时令，十五年前我们就走错了路。”

李时令眸色血红，他用力将剑贯穿这个喜欢吃点心的老人，也用力握住谈越无力而落下的手，很用力地握住，心中悲凉又怨恨。

一刻钟之前，他们还大吵着。

“谈越，你把你女儿藏哪里去了！”李时令踹开谈越的木门。

简陋的屋院十分朴素，李时令转了两圈也没找到除谈越第二个人，这人一定知道自己女儿犯了事，把自己亲近之人全都送走了。

李时令得出这个结论，心中的窝火更大了。

“好你个谈越，我真心当你为亲家，你却害得我家破人亡！”李时令出门时带了一把剑，此时怒视着指着谈越。

谈越坐在木桌旁，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白瓷盘子里还放着几块，带喜字的点心。

晕黄的灯光下，映出谈越倔强又悲凉的脸，他望着李时令，“师兄，你是不是给李彦吃那药丸了。”

李时令瞬间明白谈越口中的药丸是什么，却不以为意，“是又如何。”

谈越大笑三声，“哈哈哈”

其声可凄，其声可泣。

李时令直指他脑门，“杀人偿命，把你女儿交出来，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还是我师弟。”

“不然，谈越，你知道结局的。”

谈越低笑着，眼帘处已经模糊了，他听着自己开口说，“巫蛊的诅咒已经开始了，师兄，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一个都逃不掉……哈哈哈哈哈……”

李时令怒目，喝道，“闭嘴！”

“她已经死了！”

死在最寒冷的茫茫白雪中，死在巫女最信任的信徒手中，死在她最幸福的时刻。

她死得其所。

可是，李时令知道，谈越知道，崇元帝知道，……当年发动那场兵变的人都知道，巫女死得冤屈。

谈越永远也忘不掉，那一日白茫的雪下得很大。

血色却染就一地，映照出一个瓷白的人儿。

嘴唇蠕动，眸眼发青，眼神里写满渴望，对生的渴望。

救我，救救我，我想活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到最后，那双碧色的眼眸彻底血红。

金色的残阳降下，白雪覆在她僵硬的唇上，暮色沉沉里，一颗星子掠上了云烟。

躺在乱葬岗里的人彻底没有了生气，如同堕落的星子，落在泥泞里，连最后光星都被将要来临的黑暗彻底掩没。

那时候的谈越还是大虞的小官，也很年轻，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准确来说，是眼睁睁看着重伤的人彻底失去生机，而杀人者却早已离开，奔向那座权力的最高巅峰。

唯一的一次，却牵扯他半生的午夜回梦。

他都会被巫女的那双赤红的眸子惊醒。

今日，他总算可以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