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昭笑道,“不必拘束,当自家便可。”
那温谦的笑也并未缓解空气中蔓延的尴尬,大臣们虽没了在崇元帝面前的惧怕,大多数还是正襟危坐。
“两次面见,你都带着伤。”崇元帝凉凉道。
萧见瑄忽然想起雾厌之前在她耳旁说的一件关于崇元帝如何狠辣之事。
早些年的事,一谏官早朝抱恙,却依旧勤勉上朝,原是勤臣之举,却碰上崇元帝心情不好,咳嗽了两声就被拉到午正门,打了二十大板。
那谏官躺了整整一个月才下地。
足以可见崇元帝多不待见病体,唯恐他人把病气渡给他。
萧见瑄想着心底就乐得不行,面上一凛,“儿臣无能。”
崇元帝看着跪拜在他脚下的少年人,脸与膝盖紧贴,显得整个人缩成一个小点,像一只无所依靠又倔强隐忍的小动物,肩膀还发着颤,看起来委屈极了。
他把人从地上牵起来,轻碰了碰萧见瑄嘴角的伤口,萧见瑄疼得“嘶”了一声。
“下次不要受伤了,晚儿知道了又会怪孤。”崇元帝一反方才的孤冷,软下态度地说。
萧见瑄被气到发笑,“是,儿臣遵旨。”
晚儿是萧见瑄母亲,也是大虞亡国公主,昭国新后的闺名。
这场寿宴办得兴师动众,撤得也是无疾而终。
众臣无意吃了一口皇子大瓜,不觉得来得吃亏,自是走得欢快。
萧见瑄疾步如飞,依旧忘不掉崇元帝看她的眼神。
粘.稠的,阴湿的,只是看一眼,都会觉得让人呕吐,那不是一个皇上看一个臣子的眼神,更不是一个父亲看一个儿子的眼神。
是赤.裸的欲望,是不加掩饰的贪.欲。
萧见瑄脑子很乱,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混乱,左眼隐隐灼烈。
那种被当成玩意,被当成废物的感觉,从心口开始蔓延。
不行,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
她慌不择路地闯进最末端的马车,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眸子。
“殿下?”
吏部尚书谈越拿着点心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不是吧,他就是偷拿了一块点心。
萧见瑄左边的发丝松动,遮住了诡异的左眸,“这不是尚书大人吗?喜欢点心啊,下回我定让人送尚书两盒点心。”
“这……倒也不用。”尚书大人穿着紫袍官服,靴子却磨损严重,就连马车,都是最末等的劣马。
“殿下是……”尚书大人把点心放到绢布上,认真询问。
萧见瑄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墩子坐到尚书大人旁边,十分坦诚道,“我今日未备马车,还请尚书大人送我一趟。”
“这样呀,”谈越也不在意,“那殿下可要坐稳了,毕竟老夫的马车比较简陋,比不上殿下的马车安稳。”
萧见瑄抱胸微笑,“尚书此言差已,马车只是交通工具,重在省时节力,其余皆是无用之华丽,虚浮之安稳。”
“殿下所言不虚。”尚书笑得皱纹更盛。
萧见瑄点头,“听闻尚书嫡女要成亲了。”
谈越点点头,眼底的喜悦更盛,没有人会不在意子女的人生大事。
“对啊,就定在六日后,殿下若空闲,定要来吃一杯喜酒。”
萧见瑄勾唇,“那是自然,我定要给谈家小姐添一份喜礼。”
“殿下捧场就是最大的贺礼。”谈越真心道,手下意识抚过发白的胡须,黑白的眸子是一腔真挚。
萧见瑄空虚浮躁的心,在谈越的眸眼里,渐渐沉落。
雾厌再见萧见瑄的时候,萧见瑄散着左侧的散发,心中就隐隐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主子,你怎么了。”再细看,那唇角一片青紫。
“你怎么又被打了?”雾厌惊呼。
老人言道,“打人不打脸。”
萧见瑄也没想到多说两句,萧承璟这么禁不住气,直接往她脸上招呼,她倒无所谓,挨过的巴掌数不胜数,只是这张脸可是自负深情崇元帝的白月光替身。
他可是爱惨了这张脸,恨不得供起来做标本。
萧见瑄轻笑,却没想到牵动了伤口,抽了口气“嘶”。
雾厌吭哧吭哧地跟着萧见瑄上了二楼包间,拿出药粉给萧见瑄敷上。
一边敷药,一边心疼得抽气,“哪个呆愣子,把拳头甩到主子脸上,主子你告诉我,我非给他两拳。”
萧见瑄好笑地说,“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洗洗睡吧。”
夜晚的时候,萧见瑄靠在背椅上,瘦削的身子窝在一团玄袍里,没有生机,了无生气,像被人任意拉扯的木偶,只有一双碧眸直直地望向前方,听着暗探打听来的消息。
“紫金寺的新任主持早年是个儒生,叫吴文,因常年落榜,无生计来源,妻子孩子活活饿死,于是便出了家。”
“雪离还查到,紫金寺背后确实有好几起人命案,但每次百姓报到官府,最后都不了了之。”
萧见瑄凝眸,“紫金寺真的是废皇后周氏所建立?”
“是的,紫金寺一开始确实因马皇后善施白粥而闻名,但自从马皇后逝世,紫金寺不得盛宠,便开始了如此勾当。”雪离回道。
“知道了,你回吧。”萧见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