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朗拍了拍长翎的肩膀,语气带点调侃地问道:“有压力了?”
金朗即将以星际联盟维和军少尉的身份前往第八星域,在内战中保护平民。这也是铀国建立后,第一次在战争未涉及本星域的情况下,对外派遣军事力量。
“没担心你,你别在那边自立山头我就谢谢你了。”长翎笑笑,然后缓慢地转起了酒杯,“七星域和十四星域的代理人战争,一晃已经打了两年。我们在这个时间点先结盟后入局,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整个星际势力的平衡。”
“早晚要打的,想太多干嘛。”金朗耸耸肩,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不忿道,“维和就是个形式,人类进入太空几千年,打起仗来,还是要用平民的血肉做筹码。”
铀均羽刚刚钻入平民区几座大厦围起来的半地下空间,灯光昏暗,霓虹灯时而闪烁,零零星星的影子乍一看像是人形。偶尔有奇形怪状的物件堵在路中间,仔细一看却是因为酒或毒而倒地不醒的人。
越往里走,铀均羽就越发感受到自己与这里的气质格格不入,没有人像他这样谨慎和自重,扭曲、贪婪、迷乱,一切在上层社会负面的词语,在这里都成了生存的倚仗。直觉告诉他,能走到这里还没被抢劫、刁难或者盘问,并不是一切正常的表现。
铀均羽穿过最后一个低矮的门房,在长长的楼道里顺着荧光笔的标记逐步往下,终于来到这次的目的地——吟诵者餐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正中矮桌上坐着的女人。
她看起来有些奇异的熟悉感,上半身赤裸着,躯干上绘着浓重的油彩,大抵是前智械危机时代的风格,在铀国平民阶层中算是一种时兴花纹。
小而圆的头颅上没有任何一点毛发,完全被一种繁杂的纹身包裹住,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是一整朵锈花——灰色金属花形如铀核,通体带有红褐色的锈蚀痕迹。——这是铀变族裔的标志,也是铀国国旗最主要的组成部分。
她在吟诵着什么,五彩斑斓的十指没有逻辑地在高处翻飞,引得下方的拥趸们一阵阵叹息。
50平米见方的废弃餐厅里,桌椅残件七零八碎地沿着墙堆放,奇装异服的人们围着矮桌而坐,好像某种宗教祭祀。铀均羽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但诡异的是,他这个闯入者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他忍不住回头看来时的门,才注意到从曲折的巷子到这个房间内是没有门的。
暗处的护卫还在吗?铀均羽不是很确定。
原本这样的事不该他亲自来,但郑岚失踪以后,他有一种接近真相的直觉,因而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条线索。
更让他在意的是,哥哥回归之后,对铀核突然失控、禁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明明十分重大的问题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心。连涉及铀核药物的案件也仍然放手交给自己去做,一副全不介意的样子,甚至比先前更加亲密和信任。
铀均羽有点茫然,他申请自己来调查,本以为会引起兄长的反对,但没想到即使要推掉今晚的酒会长翎也未置一词。
他自诩是世上最了解哥哥的人,从未在长翎的心意上如此的失焦。
事已至此,铀均羽又一次在心中默念:再也不能把自己当特种兵用了。他尝试着在人群之中坐下,融入地观察人群的反应,却发现这些人并非奇装异服,而是一些颓丧的瘾君子和失去生活希望的中年女人,他们的衣服多半由破碎不堪的布料拼凑而成,沾染上场地内未干的各色油彩,因而显得服饰复杂怪异。
忽然,正中心的女人喉咙中发出一声嗡鸣,铀均羽感觉自己的铀核都跟着颤了一颤。女人向后放下涂满油彩的双手,依稀能看见上臂有过肌肉的痕迹。女人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顶,干瘦的身体扭曲着,淡紫色的瞳孔与薰衣草色的房顶呼应,就那样静止下来,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但铀均羽的嘴唇因惊恐而颤动起来:这个淡紫色瞳孔的女人他见过,在破碎厂房里给他第一支药剂的风琴!
风琴发出的不再是声波,而是类似禁区的共振,否则铀均羽的铀核又怎么会有感应。铀均羽第一反应是要阻止这一切,他感受到铀核随着风琴的动作停滞而停滞,整个身体甚至都有点缓慢而不受控制。
铀均羽一跃而起,反手抽出匕首向风琴的方向扔去,却发现双腿被旁边拥趸们拽着向下。一击不中,他已经拉动信号召唤暗处的护卫,甚至拨通了长翎的通讯。
他必须阻止任何形式的共振,立刻回到长翎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