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晓端着药,站在窗边朝着屋内看去,姜婉仪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床边,默默陪着裴静。
唯一与前几日不同的是,姜婉仪除了吃饭喂药,便是坐在床边看云初晓为她寻来的几本杂书,然后给裴静擦擦脸和手,等着裴静醒来。
“这是今天的药,辛苦你了。”云初晓道。
姜婉仪很自然地端起碗,熟练地扶着裴静,一勺一勺喂入嘴中。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喂完药,姜婉仪突然对着云初晓问了一句。
她虽然一直住在后宫中,但也并非不识人。算起来,她与裴静总共和云初晓没见几面,云初晓竟然愿意出手相救。
最重要的一点,云初晓比赵巳更快找到她们。要么是云初晓很早就在追寻她们的踪迹,要么就是她是赵巳的帮凶。但若是帮凶,就不应该会救她们。
姜婉仪在犹豫纠结中思索不出结果,在今日决定问出来,大不了就是一死。
云初晓一早便料到姜婉仪会问此事,淡定地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公主有所不知,自从灯会一事后,裴姑娘便来我的船上吃饭。我们虽交谈不多,但好像默契天成,也是日渐相熟了起来。”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裴静便是这般。”
姜婉仪听完愣住,莫非云初晓真是碰巧遇到她们落水,又碰巧救了他们?
她随口反驳道:“你和我夫子有什么默契啊,我和夫子才有默契呢。”
她与夫子天天呆在一起,谁也比不了她们的默契。
嗯?云初晓木然,没想到姜婉仪的关注点这么奇特。
云初晓瞟了一眼尚未醒来的裴静,淡笑了一下。裴静啊裴静,瞅瞅你给姜国公主迷成啥样了。
云初晓的回答在姜婉仪这里算是勉强过关,姜婉仪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公主,听闻南山已经被大殿下派兵围住,要找您和裴静,您确定现在不回皇宫吗?”云初晓疑惑道,回皇宫会有侍卫护着姜婉仪,她不用再担心被追杀。
姜婉仪摆手拒绝,“等夫子醒来我就走,我手中没有证据,就算和母后说赵丞相要杀我们,也没有办法牵制住他。现在父皇身体出了问题,任何官员出了事儿都可能引起朝廷动荡。”
“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辛苦你了。大夫看过了,说裴静这几天就会醒,只不过她受伤太重,需要长时间静养才能慢慢恢复。”云初晓看向躺在床上的裴静。
她们夏国的大夫还说了,裴静的情况其实很不好,即便是醒来,不一定能恢复到以前的实力。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裴静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成就,是坚持不懈,日日训练出来的结果。云初晓见证了裴静从默默无闻的小女孩儿,成长为了夏国第一女刺客。
现在就因为赵丞相的私心,裴静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毁于一旦……云初晓简直都要气疯了。
裴静喝了几天药,脸色渐渐恢复正常,身体表面上的伤口慢慢形成血痂,长出嫩肉。
等云初晓端着碗离开后,姜婉仪斜靠在床边,一手捧着书,仔细看了起来。微风从窗外吹进屋内,她的发丝被吹到了书页上。
姜婉仪没有注意到,床边裴静的手指微微抽动着,眼皮轻颤几下后慢慢睁开。
“咳咳……”
长时间躺在床上,裴静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突然吸入了一大口空气,令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夫子?”姜婉仪扔下书,惊喜地看着裴静。
“夫子,你身上有没有哪儿痛啊?夫子,你渴不渴啊?夫子,你好久没吃饭了,都瘦了,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云初晓说。夫子……”
姜婉仪像是个刚会说话的鹦鹉,喋喋不休一直找着话题。裴静没醒之前,她生怕裴静受伤过重醒不来,裴静醒来后,她心情一松,一种浑身卸下了压力的疲惫感染上全身。
姜婉仪身子微斜,急时扶住床柱,才没有倒下。
“我没事的。”裴静淡笑道,身上的伤口隐隐传来刺痛,但她都能忍住。
十几天过去了,对于姜婉仪来讲,仿佛过去了十几年一般。当姜婉仪亲耳听到裴静对自己说话,看到裴静好好地醒了,她心头一酸,眼泪忍不住涌上眼角。
她每夜都在努力克制住惊恐与害怕,整夜都会梦到取寺庙的那一日,以及赵巳要杀她们的场景。
这件事仿佛成了她的梦魇,与现实不同的是,梦里没有裴静。
她一直在唤着裴静的名字,然后她便看见赵巳一剑刺入了裴静的心口,裴静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地面渐渐晕开,像是小溪一样流到了她的脚下。
她每晚都会被吓醒。
“都过去了,婉仪。”裴静伸出手,轻轻擦拭姜婉仪脸颊上的泪水,“有我在,不用害怕。”
姜婉仪小幅度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刚想接着说话时,屋门猛地被推开,云初晓大步走来,语气中带着惊喜,“裴静,你终于醒了!”
“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在找你和公主,你要不要回皇宫养伤啊?”云初晓暗中传递着消息,这是她与裴静间的默契。
“我这样子不适合呆在皇宫,要不公主您先回宫吧?皇后娘娘应该还在等着您。”裴静看向姜婉仪提议道。
姜婉仪:???
“夫子,你醒来就让我回宫?”姜婉仪脸色很不好看,看到裴静额头上的伤口,她忍下心中的委屈,态度率先软了下来,“夫子你才刚醒,我怎么能抛弃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把你交给陌生人。”
云初晓咋听咋觉得姜婉仪说的话不太对劲,她与裴静相识多年,就算不熟,那也比她堂堂姜国公主熟悉多了,她应该不是姜婉仪口中的陌生人。
嗯,姜婉仪肯定说得不是她!
“公主,现在只有皇宫才是最安全的,有侍卫能保护您的安危。您留在这儿,总归是不安全的。”
“您不是为了皇上求了平安符,您早日回宫可以交给皇上。”
裴静字里行间都是对姜婉仪默默的驱赶。
姜婉仪不敢置信地看向裴静,她不明白,怎么裴静一醒来,对她的态度和以往完全不同了,一心就要把她往外面推。
姜婉仪眼角泛起泪光,失落道:“知道了。”
“夫子,你什么时候回皇宫啊?”
姜婉仪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想与裴静在云初晓面前生气。
她不想回宫后,一个人独自呆在长乐宫,回到以前无趣的生活中。除了裴静,所有人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让她亲近不起来。
这次她回宫,母后应该不会再让她出宫了,这就意味着她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裴静。
“等我好了就回宫。”裴静菀莞一笑。
“好吧。”姜婉仪道。
她没什么能收拾的东西,陪着裴静吃完晚饭后,云初晓带着姜婉仪离开了私宅。
明明眼前是熟悉热闹的京城大街,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姜婉仪却融入不进去。
她只感觉一阵孤独,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席卷了全身。
“公主,裴夫子可特地吩咐我了,您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提。”云初晓道。
“我记得街东头有家卖糕点的很好吃,您要不要尝尝看?”
“那边有家卖甜饼的,很适合边走边吃。”
“旁边还有卖……您要不要尝一尝?”
姜婉仪完全听不进去云初晓的话,她满脑子都是裴静带着她在灯会上的回忆。
“夫子,你看这只小狐狸好像你啊。”
“老板,我要那个小兔子灯笼。”
……
姜婉仪垂眸,淡淡道:“不用了,我与夫子用过晚膳了。”
“好吧。”
见姜婉仪兴致不高,云初晓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将姜婉仪送到宫门口后,姜婉仪咬了咬嘴唇,想对着云初晓说些什么,却被宫门口的侍卫们认出,急忙将人迎回宫中。到最后云初晓也不知道姜婉仪到底想说些什么。
云初晓回到她租下的宅子,来到了裴静的屋中。
“你回来的挺快。”裴静垂眸,手中拿的是姜婉仪前几日看的书。
云初晓伸了个懒腰,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贱贱道:“裴夫子难道是怕我将你的公主拐跑吗?”
裴静淡定地翻了一页书,没有搭理她。
“好了好了,你要是对我能像对待公主一样就好了。”云初晓坐到床边,翘个二郎腿,恨不得翘到房顶上去,她抱怨道:“你看看你对公主说的话顶的上对我说个把月的话了。”
“裴夫子,你这典型的区别对待啊?”
裴静放下书,看着云初晓,淡淡道:“谢谢。”
“啊?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这是我们堂堂裴夫子能说出的话吗?”云初晓倾身乐道,“这可是裴夫子第一次说谢谢,我可要记下这个重要的日子。”
裴静赏了云初晓一个大白眼,拿起书接着看了起来。
“不说就不说,裴夫子能不能给我来点能看得到的好处?等你好了,你考虑考虑,做顿饭感谢我?我可是救了你和公主的命哦。”云初晓开始蹬鼻子上脸。
自打她与裴静来到这姜国,她还没有吃上裴静做的饭呢。要不是为了这口饭,当初她才不会答应大皇子的请求,主动来姜国找裴静呢。
裴静做饭,香气四溢是最基本的,碗碗不剩是最好吃的。
裴静沉思一秒,应了下来。
“可以。”
“啊???我的老天爷啊,裴静你吃错药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云初晓惊得嘴巴微张。
裴静不想搭理这个话痨,有这空她不如多休息一会儿。
“你还有事情吗?没事情我要休息了。”裴静撵人道。
“别别别,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若不是你出京城后我注意到丞相府有人跟踪你们,怕是就算是天上的神仙都救不了你们。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置赵丞相?”云初晓道。
“他没成功除掉我,怕是十分不甘心,估计留有后手。我们要先发制人,不能给赵丞相翻身的机会。”
就算是现在无法将赵丞相拉下,裴静早晚也要杀了他。这只是第一步,让赵丞相以后都过不上安生日子的一步。
“好,我听你的。”云初晓道。
裴静看着乌黑的窗外,会想起她睡着时,耳边传来姜婉仪的声音。那时候她并非意识全无,只是当时暂时睁不开眼,长不了口。
想起河中的那个吻,裴静嘴角浮上浅浅笑意。
下一刻,她脸上重回平静。裴静打算养好伤就离开,回到夏国,这边已经不安全了,她继续呆下去很容易暴露。
她与姜婉仪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静一直静养在云初晓的宅子中。从云初晓的口中得知,夏国早在半月前与姜国交战。
战火蔓延得很快,姜国被打得节节败退,已经败下三座城池。
这天,司暮沉突然进宫,在勤政殿内找到了正在批改奏章的大皇子姜越。
她走上前,掏出许多书信,一一平放到了桌上。
“表妹这是什么意思?”姜越不解道。
他随手拆开一封信,越往下看,眼睛逐渐睁大。里面的字迹与赵丞相的字迹别无大致,赫然记录下了赵丞相写给夏国二皇子关于夏国的消息。
这是不可辩驳的通敌证据。
“你是从哪儿拿到的?”姜越握紧书信,严肃地问道。
这里面的书信只有赵丞相一方的字迹,姜越没有看到回信,说明这些信原本应该是在姜国二皇子手中才是。
司暮沉犹豫再三,说道:“有人在我屋中留下一句话,上面写的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姜越顿了顿,继续追问道:“还有人知道这些信吗?”
司暮沉摇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好。”
司暮沉并不知道,不久前,姜越也暗中收到了一些书信。里面明确指明出裴静是夏国人,虽没明说她是细作,但一个夏国人,潜伏在公主身边,就很值得怀疑了。
姜越曾拿着证据找姜婉仪,希望她能帮助自己找到裴静,却被姜婉仪拒绝了。
姜越仍记得姜婉仪说道:“大哥,如果我夫子真的是细作,为何还要次次保护我。是赵丞相暗中下手,他派人要杀了我和夫子,他才是你应该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