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临睡前，程揽星好不容易用小魔术把萱萱哄开心了些，两人约定好星期三再一起出去玩。

“哥哥，那个坏叔叔没有欺负你吧？”

视频中，萱萱被一堆玩偶簇拥着，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有很多帮手，要是程揽星被坏叔叔欺负了，她就喊毛毛、阿奇、天天、灰灰……来把坏叔叔好好教训一顿。

右下角里，杨岸只露了半条胳膊。

程揽星笑着说没有，十分捧场地夸赞了一番萱萱的人脉——没想到竟然这么广。

那半条胳膊换了位置，萱萱跟着杨岸的动作抬眼，过了大概半分钟，她凑到镜头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表哥说他也可以保护你，哦，不对，是萱萱说的。”

挂断电话后，程揽星俯身将手机放在桌上，姿势的原因，胸前的布料叠起小摞，抵在未消肿的地方，激起微弱的刺痛感。

程揽星动作一僵，咬牙攥紧拳头，视线从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移，腕骨一厘米处是被某种带状物捆绑后的红痕，印了两三圈，因为激烈挣扎过的原因，旁侧的颜色稍深。

苏逸轩压住程揽星交叠在一起的手，抵在他两腿间，以防他把自己弄伤，“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思及以往亲密接触时程揽星的反应，苏逸轩只以为是因为他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出于害怕的情绪才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程揽星却因为他这话，胸腔涌上了浓重的无力感，这人似乎从不觉得他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不仅从没有悔过之意，还总要拉着自己做共犯。

“这就是报复。”

紧咬的齿缝打开，这句话吐露后，程揽星心里的委屈彻底关不住了，他只不过是误会了苏逸轩一次，为什么要遭受这些事。

对，就是报复，因为自己误会他出轨，所以他要报复自己，他早应该认识到苏逸轩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程揽星的眼眶不知不觉间被泪水打湿，他咬住下唇，努力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力量上已经落于下风了，若是还在苏逸轩面前掉眼泪，那对他的打击更大。

程揽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直到温热的触感贴上眼角，他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小动物受惊时要么会选择逃跑，要么会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程揽星的双手被束缚住，他无法逃跑，只能竖起全身的尖刺，试图把自己团成一团。

但捕食人太过强硬，他一只手攥紧程揽星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捏住程揽星的下巴，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所以那滴泪落下来时，苏逸轩的心也跟着沉沉下坠。

即使刚才听到那句话后，苏逸轩的怒火不断翻涌，恨不能把眼前人拆吃入腹，好好探究一番他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但看到程揽星的眼泪后，这些思绪全部被镇压下去，苏逸轩此刻只想让他不再皱眉。

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上程揽星的脸颊，这是苏逸轩下意识的举动，他从没有哄过人，似乎这样做，程揽星就没有因为他流过泪一般。

舔完眼泪，苏逸轩的脸色骤然阴沉了许多，他抬手按在程揽星眼角处，指尖轻碾，语气却是与动作全然不同的凶狠，“哭什么？我说了不是报复，你怎么就是不愿意相信。”

程揽星扭头看向车窗那边，在他人面前流泪这一事实让他觉得丢脸极了，同时也让他更加生气，“如果不是报复，那你为什么总是要逼着我做对不起我哥的事？”

这话让苏逸轩的动作微顿，他现在只能看到程揽星一侧脸颊，和乖顺垂落于颊侧的柔软黑发。

在苏逸轩所处的圈子里，这样的事稀松平常，更为突破道德底线的事都算不得多么新鲜，大把的人以此为荣，视作自己魅力的象征。

更何况，还有苏逸州这个“珠玉”在前。

毕竟给自己的老子戴绿帽这事，也不是谁都做得出来。

即使因为上一辈的纠葛，他很厌恶感情不贞，但理由也不是他有多么高的道德感。

只是觉得乱搞很恶心罢了。

所以，至少到程揽星落泪为止，他都没有生出过丝毫的反思之意。

但现在，苏逸轩的心里却是真真切切地生出了悔意，而高砌的墙一旦开了口，悔意瞬间便如潮水一般没过他，让他濒临窒息。

不仅仅是因为程揽星的眼泪，还有他那时对程揽星所生出的恶意。

虽然当时的情况，别说他没和那人发生关系，就算是真发生了什么，也算不得出轨。

但是程揽星不了解他和程知谨之间所做的交易。

所以他那时强吻程揽星，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让程揽星难受，顺便给程知谨添点堵。

时间线拉到现在，程揽星的眼泪像刺进他心间的利刃，一下一下，把他的整颗心搅得血肉模糊。

他后悔了。

那时的慌乱重现，但不再只是一闪而过。苏逸轩捧住程揽星的脸，让他面向自己，“对不起，揽星。”

由于未曾向人道过歉，苏逸轩开口时，本以为自己会不自然，但他已明白那时的慌乱是因为何故，所以说出那三个字的急切心情倒是将不自然完全压了下去。

程揽星没想到会收到苏逸轩的道歉，怔愣过后，委屈和怒火都消了大半。水雾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苏逸轩的表情，但他也不好意思拿苏逸轩的袖子擦眼泪，就这么皱着鼻子朦朦胧胧地看他。

“那你还不快把我放开。”

丝带系得并不紧，只要程揽星不挣扎，便不会勒住他的手腕，但这也夺去了他大半的行动能力。

示意时，鲜红的尾端擦过程揽星的脸颊，与眼尾的魅意衔接，极致的红与极致的白，相撞便带来极致的视觉体验。

这幅样子落在苏逸轩眼里，和森林里初见人类时，怯生生又勾人的精怪别无二致，让他生出无限的耐心，燃起无尽的□□。

温热且强势的吻再一次落在脸上，舌头卷过睫毛，程揽星下意识闭上眼睛，视觉被剥夺后，感官上所接受到的讯息便被无限放大。

很痒。

像拿羽毛在心脏上面挠痒痒一般，好奇怪。

那人像是要细细吻过他的每一根睫毛，气息滚烫，在眼角处停留了好一会，游移到鼻尖，又将密密麻麻的吻随轮廓一路印下。

“你没有做对不起程知谨的事，我与他的关系和普通情侣不一样，揽星，不要有负罪感。”

程揽星眼里的水雾散了些许，那副怯生生的样子立马跟着不见踪影，“什么意思？”

速度之快，让苏逸轩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程揽星骗了。

“就是你听到的那种意思，揽星，别难过。现在我和程知谨之间，除了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虽然程知谨对他的敌意未免太大了些，但也算做了件好事。

“真的吗？”

程揽星吸吸鼻子，眼睛红通通的，一直将手举着有点累，他转而放在了膝盖上。

他不确定苏逸轩是不是在拿这种话哄骗自己，等他上钩后，又恶劣地嘲笑他。

车内光线变换，将程揽星的面容清晰地展露在苏逸轩眼前，森林里的精怪又变成了乖顺的小刺猬。

离他回b市还有十五分钟。

苏逸轩的耐心终于告罄，他凑近程揽星，吻上他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碾磨，潮湿的鼻息全钻了进去，“真的，骗你的话，我不得好死。”

“所以，现在能乖乖听话了吗？”

程揽星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过电一般，麻痒过后，身体瘫软在柔软的席面上。

这样陌生的感受让他有些害怕。

……

回过神后，程揽星又去了趟浴室，试图将胸口上那种黏腻感彻底洗掉。

水流向下，混杂着“啧啧”声。

路过客厅时，程知谨正在和自己下围棋，他落下一粒白子，闻声看过来。

“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

程揽星连连摇头，故意打了好几个哈欠，揉着眼睛和程知谨道晚安。

“嗯，晚安。”

拙劣的演技。

程知谨执起一粒黑子，落下定胜负的关键一招。

棋盘上，细细看去，那粒黑子隐有裂纹绽开。

程揽星回到房间，怒而给程旭发消息。

住在月亮隔壁：看到后速速回我消息

禾下日：怎么了？

住在月亮隔壁：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事

禾下日：你继续说，我在

住在月亮隔壁：我那个朋友没有感情经历，这是前提。最近有个人老是对他说些暧昧的话，目的应该是耍他玩儿，但你知道的，他比较容易害羞，所以总是在对峙中败下阵来。你能不能教他些方法，让他不那么容易害羞，不说主动进攻一回，至少防御力不能低吧

禾下日：星星，你完了啊，看来那个女生恋爱经验很丰富，PS：你为什么觉得她是在耍你玩儿，不要怀疑自己的魅力好吗

住在月亮隔壁：不是女生

住在月亮隔壁：！不是我！真不是我！

对面这时却断档了。

程揽星把刚才发的消息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能表明那个朋友是自己的信息后，又去进行反驳。

住在月亮隔壁：真是我朋友的事，我还会对你玩这种心眼吗

禾下日：我靠，看不出来啊程揽星，我说你以前怎么总拒绝别人的告白呢，原来是因为喜欢男生

住在月亮隔壁：……

禾下日：这个问题吧，针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说出口，情话其实很简单的，你对着镜子，或是你哥多练习练习。其次呢，就需要一点情话存量了，我看你也没那个天赋，你把那个人当素材库也行，下次就拿他说过的情话去撩他，配上你的小脸蛋，掌握主动权完全就是小case啊

程揽星对程旭的业务能力没有丝毫怀疑，对着这段话认真记笔记，记到关键点时，他回想了一下苏逸轩说的那些情话。

“乖一点，自己咬着。”

“急什么？这边不会落下。”

等等。

“这就痛了？太娇气了，继续受着。”

“不许撒娇。”

等一下。

这能叫情话吗？

住在月亮隔壁：但我觉得他说的那些话不太像情话啊

禾下日：怎么个事？

程揽星又去搜刮高中的记忆，好不容易找出程旭和他的那几任女朋友相处时所说的情话。

只有诸如“茜茜，你今天是不是做了新发型，和之前的发型相比，是不一样的美哎”、“明天就是周末了，见不到茜茜，好难过”、“茜茜，不要哭，我也会难过的”这样几句话。

而之所以他能记得这几句话，是因为程旭对每任女朋友都说过。

啧，现在想来，程旭好像也没那么会谈恋爱吧。

至少比起苏逸轩，他显然落于下风。

但很快，程揽星觉出了些不对劲之处。

住在月亮隔壁：我为什么要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