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炮仗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嗯……”江汀羽难耐地翻了个身，用被子把整个脑袋捂住。
沈静雨家里离他们住的这栋楼不是很远，纸炮声音太大，估计也不止吵醒了他俩。
江汀羽的手悬空在床边，白小白伸小舌头去舔了几下，他思绪迷离，往旁边摸了一把，摸到的是一片凉意。
他清醒了，睁开眼睛往旁边看，林楚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
木门是微微掩着的，光从缝隙里透进来，虽然不是很亮，也给门口旁边的那束花给装饰得很艳丽，林楚枫起来时给它浇过水，露珠晶莹剔透的，江汀羽忍不住上去戳了两下。
隔壁的隔壁传来电磁炉的声音，林楚枫在做早饭，他起的早，已经去过街上买好东西回来了，他把几根葱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又剁了点蒜末，和葱花一齐下进锅里。
江汀羽脚踩拖鞋，刚睡醒的头型是鸡窝，刘海凌乱，看上去有点懒散。
林楚枫没穿外套，手臂精瘦的同时又有青筋凸显，后背上的肩押骨若隐若现。
江汀羽眼睛亮了亮，走上前去把他的腰给抱住。
林楚枫低头看他的手指，笑笑说：“起来了？”
江汀羽的脸贴着他的脊背点点头：“嗯。”
林楚枫转身揉揉江汀羽的脸：“先去洗脸刷牙吧，洗完就可以吃早饭了。”
林楚枫给江汀羽做葱花面吃，江汀羽不是很喜欢吃葱这种东西，但要是放在葱花面里，对于他来说那就是国宴。
出门时，江汀羽往马路上随便看了眼，发现地上居然被撒了一小路的松叶子。
农村的习俗就是这样，每当谁家有喜事的时候，就会去摘上几箩筐子松叶，在婚礼当天撒在路上，江汀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反正他从小就自动理解为“示意路人谁家有喜事，可以顺着松叶去吃席”。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眠惯性，江汀羽洗漱完还是哈欠连天，昏沉沉的，越睡越想睡。
“很困吗？”林楚枫给他捞了碗面。
“没事，不是很困。”
江汀羽的样子，拿着筷子吹半天才送进嘴里，眼皮子还在打架，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说的不困。
林楚枫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一拍，让他清醒了点：“要不你吃完之后再去睡会儿吧，等时间到了我叫你。”
没成想江汀羽猛地一抬头，说出来的话答非所问，听上去像是在胡扯。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困了，在学校里天天都要早起，持续了三年，肯定是我的身体意识到我毕业了，然后想把我这三年里欠的觉补回来。”
……
这思维，没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还真想不出来。
林楚枫依着他：“那好，吃完早饭再去睡会儿。”
“好，不过我就睡一个小时，不然睡多了的话我晚上就睡不着了。”
江汀羽喜欢睡觉又不敢睡太久，前几年身体还好的时候还可以熬夜一宿不睡，自从被医生告知再熬下去身体机能可能会损坏后，他就没有再熬过夜，也不敢熬夜了，每天晚上最晚也是十一点就睡。
没想到他睡着的还挺快，林楚枫俯下身亲亲他的脸，随后走出房间，悄悄把门给掩上了。
昨晚和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娘聊了几句，她说可以休息几天再开，一个人呆着也没什么可以做的，林楚枫在江汀羽房间里找了把钥匙下去开门，里面应该很久没打扫过了，得进去看看。
开门一看，哦豁，灰尘落满货架，墙角有几个蜘蛛网，地上也有不少灰尘，整个房间里有点潮湿味。
再晚回来几天，这店里估计老鼠都能窜出来了。
林楚枫深吸一口气，去接了桶水把毛巾沾湿，一遍遍擦着货架，直到干净为止，桶里干净的水变成了污水。扫把在地上刮着激起大面积的灰尘，把整个小卖部扫完，居然有了一个小山堆。
看来还真得经常打扫，林楚枫扫完地后又去找了个拖把把地来来回回拖了几遍，全部忙活好后，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了。
算算时间，江汀羽也该醒了，林楚枫把大门拉关上，上楼推开门看了一眼——江汀羽起来了，他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看上去就像是在打坐。
林楚枫推门进去：“汀汀。”
“嗯？”
江汀羽抬头，看见林楚枫顶着一刘海蜘蛛网走了过来。
他瞳孔一缩，朝他招招手：“你过来坐下。”
这表情，林楚枫不明所以，到他脚边坐下，只见江汀羽嘴唇一张一合：“把眼睛闭上点，不然都弄你眼睛里了。”
他伸手去把林楚枫刘海上沾的蜘蛛网一点一点摘下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小心翼翼的，生怕突然从哪冒出来一只小蜘蛛咬他手上。
全部摘下来了，他又拍了几下林楚枫的刘海，让上面的灰尘都落下来。
“好了，可以睁开了。”
“怎么了？”林楚枫问。
“你头上沾着点蜘蛛网，去哪弄来的？”
“刚刚去把小卖部打扫了一下，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吧。”林楚枫无声轻笑时，嘴角和眼角的笑纹上扬：“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江汀羽伸了个懒腰：“闹钟响前的几分钟。”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仿佛是在说：“你看，我在闹钟响之前就起来了，我是不是起的很早。”
生活中这样的小爽点可以让江汀羽高兴，尽管只是暂时的，日后想起来还是会不断的挑战自己。
他把手机打开瞄了眼，说道：“十一点多了，应该可以去了，楚枫，我们走吧。”
好运来饭店门口。
门口上的招牌簪上了一排玫瑰花，门口两边放着结婚照的立牌，地面上铺着红地毯，上面撒有玫瑰花瓣和松叶，新娘和伴娘在右边站，新郎和伴郎在左边，四个人手上都端着盘子，喜糖香烟瓜子花生，一点都不会缺斤少两。
沈静雨今年三十五岁，生下江汀羽那年她才十八岁，皮肤保养的好，一颗痘痘雀斑也没有，脸上没有皱纹，鱼尾纹的痕迹也是淡淡的，是个很艳丽的女人。
今天她穿着中式婚礼的婚服，化着很浓郁的妆容，头发上插着一个翡翠发簪，挂了许多小珍珠，对所有受到邀请的客人都和颜悦色。
江汀羽和林楚枫一路你贴我我贴你的走上来，到了饭店门口，江汀羽看见沈静雨脸上的表情，不是很习惯，想走后门进去。
后门这个地方很好找，江汀羽小时候，表姐夏薇梁上初中，常年住在他们家里，有次带江汀羽出去玩忘了拿钥匙，大晚上的跑到这来找因为朋友结婚来帮忙的沈静雨，因为不敢从大门进去，她就带着他去后门摸黑，还不小心撞到了木头，后来俩人才知道，后门居然是间装柴火的柴房。
还好这次天亮着，江汀羽牵着林楚枫的手一路偷跑到柴房门口，顺利进入到店里。
没想到人特别多，整个场上座无虚席，吵闹不止，所有人都坐在桌前吃饭，几百双眼睛时不时朝林楚枫他们瞟来，整的江汀羽社恐都犯了。
他看看周围，注意到一旁的房间里没人，就想着和林楚枫一起过去，结果刚转身，袖口就被人一拉！
“小羽啊，要去哪啊？坐下来一起饭啊。”
江汀羽转身，一张阳光帅气逼人的脸差点闪瞎他的24K真金狗眼。
这人是他姐夫，关系还不错。
江汀羽把手往旁边那间房里指：“呃……那个我……”
话还没说完，姐夫一把把他拉到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吃，旁边那个你朋友吗？来来来小伙子你也坐下，想吃什么自己夹啊。”
坐下来总比不坐强，至少没几个人再盯着他们，江汀羽收下来自姐夫的热气，按按林楚枫的手，刚刚他们从后门钻进来，牵在一起的手还没松开。
他看上去有点紧张，林楚枫把手抽出来顺顺他的脊背：“没事了，别紧张。”
“我没有紧张，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光明正大的走进来。”
林楚枫：“……进都进来了，你还要做事后诸葛亮不成？”
也是，江汀羽认同般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送嘴里。
这变脸速度，换来了林楚枫嘴边的笑意。
沈静雨他们还在外面招待客人，客人都到的差不多时他们才会开始吃饭，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人再来，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堵路上了。
杨论示意大家把东西端进去，有一桌上留给他们的，他们坐在桌上，准备享用大婚当天的第一餐。
沈静雨最喜欢吃糖醋鱼，油炸过的皮口感虽然粗糙，但鱼肉非常入味，甜甜的，吃上一口可以香满她整个心窝子。
杨论扭头往四周扫了一圈，问：“我怎么没看见小羽来呢？”
提到他，沈静雨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管他干嘛，他爱来不来。”
伴娘姐姐一顶她的胳膊：“你瞧瞧你，小羽是你儿子啊，被你说的像个外人一样。”
“我还巴不得他真的是个外人呢，反正他来不来不关我什么事，不来也好，省得我看见他就晦气。”沈静雨斥责的毫不留情，没有人再反驳她，毕竟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儿子。
江汀羽吃饭的速度倒是很快，他盯着那道插满玫瑰花的大门，心想等一会儿一定要大大方方地从这里出去。
姐夫在他们走的时候一人给塞了一瓶可乐，江汀羽无奈摇摇头，这姐夫，真是还把他们当小孩儿。
“走，这次不走后门了，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江汀羽又把林楚枫的手牵上。
他没有想到沈静雨会坐在挨门口的地方吃饭，去到旁边，沈静雨一眼就看见他，然后朝他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杨论当然也注意到他了，只是他的做法和沈静雨截然相反，他站起身：“小羽啊，你俩过来给叔叔看看。”
他说的是“你俩”，不是“你”。
江汀羽牵着林楚枫走过去：“怎么了？”
“你俩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们？”
要是装什么都不知道，四双眼睛都盯着看，不可能没有看见他们，江汀羽只能说实话，虽然可能会被说一顿，但也总比撒谎好的多。
“后门进来的。”
“哼，”沈静雨冷冷斜了他一眼：“走后门，谁知道你们憋的什么心思。”
这话很明显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一点情面都不留。
“我们是走的后门，但没有什么坏心思，主意是我想的，我带他走的后门，说我就好，不要加上个们字。”
江汀羽说这话时很平静，似乎是已经预料到沈静雨会这么说。
“我加怎么了？我听说你在学校一天天就跟着他，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楚枫的眼睛动了动。
江汀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从来都是以貌取人啊，他对我好，我跟着一个对我好的人有什么问题？”
“啪”的一声，沈静雨站起身来，指着江汀羽不断发泄自己的怒火：“对你好？你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也不知道他是对你好还是只对你好。”
杨论按了按她的肩膀：“不要对孩子发火。”
江汀羽还想再说些什么，林楚枫拽了拽他的手：“不闹了，回家。”
江汀羽回头，满眼都写着自己对沈静雨说了林楚枫之后的不满，他想反驳，但当他看见林楚枫眼里的无助时，他沉默了。
“不闹了，我们回家。”林楚枫又重复了一遍。
江汀羽终于带着复杂的表情点点头，头也没回就跟着林楚枫走出了大门。
杨论叹了一口气，坐下拿起饭碗：“都说了让你不要跟孩子置气，别人家的孩子是你说什么样就什么样的吗？”
沈静雨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杨论脑袋上：“你够了，你不也是很讨厌他吗？装什么假惺惺。”
杨论没有说话，那就是事实了。
回家这一路，江汀羽一句话也没说，到家后，他抱着白小白玩了一会儿，看林楚枫在走廊上站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就上去戳了戳他的腰。
林楚枫回过头来，江汀羽低着头，小声说：“楚枫……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妈会这么说。”
林楚枫弯下腰视线与江汀羽齐平，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半晌后，他凑上前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