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纠结的事儿从‘明天想吃什么’变成了‘明天想吃什么’和‘怎么跟牧哥说有客人想要可以搭配咖啡吃的甜点’以及‘怎么跟牧哥说他俩在一起了’还有‘苗阿姨打他俩的时候要不要蹲下来让她打’给盖过了，所以买菜的时候肖邵还在思考。

思考的重点是——他真的不会在拥有男朋友的第一天就喜提‘因为出柜被提分手’的成就吗？

“今天晚上回去做个麻婆豆腐怎么样？”穆青转身看着肖邵，“你看看这个豆腐？”

“可以，”肖邵点了点头，“看着挺好的。”

“男朋友，你要不要先看看我手里到底拿的什么？”穆青清了清嗓子，把拿着东西的手抬了起来。

肖邵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有洞的苹果。

穆青甚至还是把有洞的那面对着自己的。

肖邵顺着苹果抬起头，看着这会儿正偏头盯着自己看的穆青。

他叹了口气。

“还在想吗？”穆青问。

“嗯。”肖邵点点头，“我好像想法已经定型了，没办法不去想这些事儿……对不起啊。”

就算他很努力的往‘好的方向’想，想着想着他的脑子也会忽然就蹦出一个‘穆青凭什么会在老妈和新的男朋友之中选择你’的念头。然后这个念头后面的‘你不会觉得穆青现在是真喜欢你吧？你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喜欢吗？’就会奋起猛追，等着给他脑子来一记更狠的。

“这什么话，”穆青揉了揉肖邵的头发，把手里那个苹果重新放到了旁边的白筐里，“快问快答时间。”

“什么？”肖邵没反应过来。

什么快问快答？

“苹果还是橘子？”穆青问。

“橘子。”肖邵下意识回答。

“宫保鸡丁还是回锅肉？”穆青问。

“回锅肉。”肖邵有点儿回过神来了。

“明天早上是想吃鸡蛋羹还是枣糕？”穆青问他，“还是两个都想吃？”

肖邵纠结了一下，这次没从答案中选：“能不能吃米粉？”

穆青点点头，笑得很愉快：“当然可以，不过这样的话我们明天得早点儿起来。”

买齐了菜，肖邵就跟穆青一块儿回去了。

跨上摩托的时候肖邵还纠结了一下自己的手到底要放哪儿，其实也就放穆青腰上这一个选择。但在他俩在一块儿后，这种看似正常的行为都莫名带上了点儿不一样的感觉。

感觉怎么说呢……就挺怪的。

在重复手抬起又落下这个动作第五次后，肖邵终于咳嗽了一声：“我现在要扶着你腰了。”

戴着头盔的穆青转过头来，然后把头盔玻璃的那一块儿掀上去了：“要不给你鼓个掌吧，纪念我们的小肖同学在纠结数秒后终于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滚蛋。”肖邵把手放在穆青的腰上。

他刚把手放在穆青腰上，就感觉穆青抖了一下，

紧接着前面就传来了跟他刚才一样做作的咳嗽声。

“哟，是谁刚抖了一下啊。”肖邵刻意拖长的调子听着就很欠揍，“是你吗？小穆同学。”

穆青没说话，只是咳嗽了一声：“闭嘴！”

车子在一路颠簸后顺利到达目的地。

肖邵把头盔取下来的时候还来不及继续担心苗阿姨会怎么看他和穆青，就看见一个猫脑袋从渗出光的门缝里钻出来。然后煤团直直冲向他，一边喵一边扒住了他的裤子。

“你来接我们了啊。”肖邵说。

就在肖邵弯腰打算把煤团抱起来的时候，穆青已经先一步把头盔取下来，然后单手拎着头盔推开了门。

“妈！我跟肖邵在一起了！”

我……操。

把煤团抱起来的肖邵很难以置信。

就这么说了？

一点儿铺垫都没有的跟苗阿姨出柜了？

穆青这一句话完全超出了肖邵的预想，肖邵瞪大了眼睛，而推开门的穆青这会儿就跟没觉得自己扔了个重磅炸弹一样、转头看着他：“过来啊，还傻站在哪儿干嘛呢？”

肖邵感觉自己都是同手同脚走过去的。

……是疯了吗？

真疯了啊？

穆青是不是疯了这件事儿暂且不提，但就冲他刚刚喊的那嗓子，肖邵都感觉之前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上的乌云散开了。

就算他俩的结局会是‘出柜然后立马因为其中一个人的家长不满而喜提分手’，他也认了。

肖邵一边这么想，一边鼓起勇气往屋子里看。

苗阿姨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但是她把手里的书放下来了，然后她看了过来。

肖邵感觉她的眼睛扫过了自己，然后落在了穆青身上。

“你这么快就追到了啊？”苗阿姨问，“应该没威胁小肖吧？”

肖邵愣了愣。

“什么话啊，”穆青拉着肖邵在老妈旁边坐下了，“为什么我追到人就是因为威胁啊，你儿子是那种人吗？”

“谁知道呢，”老妈看着他，“你小时候脾气多大啊。”

“我小时候脾气也不大。”穆青说这话的时候握着肖邵的手还是没松开，“而且这是我刚交的男朋友，你别给我吓跑了。”

……男朋友。

肖邵一个激灵。

啊男朋友！

啊他刚才确实是跟穆青出柜了，虽然是在自己完全被动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

肖邵想转头看着穆青，但又强行逼着自己转头看向了苗阿姨。

直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他现在真的和穆青出柜了。

在他答应交个男朋友的当天，他的男朋友就迫不及待地拽着他出柜了。

但这一次回过神来后，先涌上心头的不是负面情绪，而是‘为什么苗阿姨和穆青的谈话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的茫然。

“小肖啊，”苗阿姨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说话。”

“什么意思，为什么聊天还得他过去？”穆青很警觉，抓着肖邵的手都紧了紧，“我不能听吗？”

“你先去厨房吧，”苗阿姨看着穆青，“于杰这会儿还在厨房等你呢，他好像有事儿找你。”

等会儿，于杰在厨房？

肖邵僵硬地转着脖子看向了穆青：“……于杰？”

——于杰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厨房！

那岂不是于杰也知道他俩在一块儿的事儿！！

“他来干什么？”穆青站了起来，走之前还拍了拍肖邵的肩膀，“你们先聊，我很快就出来。”

“哦。”肖邵抬头看着他。

等到看着穆青进了厨房，肖邵才缓缓地转过头，重新看向苗阿姨。

但预想中的苗阿姨忽然变脸的情况没有发生，她只是看着肖邵，忽然笑了一下：“这么紧张啊。”

“啊……”肖邵张了张嘴，然后点了点头，“是……现在是有点儿紧张。”

“我知道，”苗阿姨笑了起来，然后冲肖邵伸出了手，“穆青说之前肯定没跟你打过商量吧，你刚才都吓傻了。”

“嗯……”肖邵刚想点头，又摇摇头，“也没有，我就是没想到他会……我也没什么经验。”

他以为穆青可能会在门口的时候忽然退缩，会对他说‘要不我们还是再瞒一段时间’。可他唯独没想到，穆青会选择这么直接的推开门跟苗阿姨出柜，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没事儿，”苗阿姨按着肖邵的手，“没有经验的不止你一个，我也没有什么经验。”

“对不起啊，苗阿姨……”肖邵看着她，“之前明明还说过不会带坏……”

“我没有觉得你是带坏穆青了，”苗阿姨打断了肖邵的话，“所以你也不要这么觉得，也不要这么说。”

“哦。”肖邵有点儿愣，“但是如果不说这个的话……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预想的‘跟其他人的孩子出柜’就是要道歉的情况，所以也只想过‘要跟对方的家里人道歉’这件事儿。

“那……”苗阿姨笑了笑，“你要不要试着对我说一句‘我是认真想跟穆青谈恋爱，不是一时兴起’？”

肖邵眨了眨眼，缓慢但却坚定地说出一句：“我是认真想跟穆青谈恋爱，不是一时兴起。”

……

“你这个时候来我家，就是为了跟我玩儿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吗？”穆青盯着坐在灶台旁边椅子上模仿沉思者的的于杰，叹了口气，“你要实在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出去一下。”

他还想知道老妈跟肖邵说了什么。

虽然他知道老妈是什么性格，也知道老妈不会对肖邵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但他觉得肖邵这会儿应该很需要自己陪着。

他也想陪着肖邵。

“我之前就跟你说我要来你家。”于杰忽然说，“你忘了是吧？”

“哦。”刚把脚迈出去的穆青想到了什么，又把步子挪回来了，“是，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他收到于杰那个明显看着不对劲的短信的时候还打算让肖邵也看看，但是后来肖邵老爸打电话过来了，再后来他就……忘记这回事儿了。

“你哥怎么了吗？”穆青问。

“我感觉我哥……他好像想走。”于杰说。

大概也是真有点儿混乱了，于杰没有对着他说‘你居然还真忘了？’之类的话，而是就吐了这么一句。

穆青想了想，在于杰对面站着：“什么意思？他想走去哪儿？”

于磊是很早就跟他说过自己迟早要离开这儿，走得远远的，去做随便哪家地下酒吧的驻唱。但于磊也跟他说过，希望他能帮忙瞒着于杰，除非于杰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不知道。”于杰看着穆青，从兜里取出两张照片，“就是……一种直觉。”

照片上的于磊是唯一一个遮着自己脸的人。

“我其实早就发现我哥有点儿不对劲了，他小的时候还会因为爸妈太宠着我发火，会生气。”于杰说，“但他现在已经不会生气了，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穆青没说话。

于磊其实没有变得完全沉默寡言，至少在他这儿不是。

在他这儿，于磊会说‘我也是他们家的孩子吧？’，也会说‘那凭什么就只宠着他，就因为我年龄比他大吗？’

‘我也不是觉得宠着小的就不对，’于磊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是……但是也不能每次都靠贬低我来表达对他的宠爱吧，至少也要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吧？’

‘怎么了，’给玉米地施肥的穆青回头看着他，‘他们今天又说什么话了？’

‘我二舅今天来了，说于杰成天只知道玩儿，跟他哥不一样。’于磊顿了一下，‘然后我爸妈就说……读书成绩再好有什么用，把脑子都读傻了。’

‘但我今天其实就是……坐在屋子里写作业而已，’于磊说，‘我明明什么事儿都没干。’

——我明明什么事儿也没干。

于磊平时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穆青有的时候其实挺为于磊不平的，大人总觉得大的会仗着年龄故意欺负小的，所以就拼命对小的那个更好……但其实只要稍微对大的好点儿，大的那个孩子自己就会把爱分出来给小的。

但于磊的家里人明显跟他的不一样，不会因为孩子的想法就真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然后就会变成俩兄弟谁都没问题，但两颗心就是没法连在一起的状态。

“他今天不是帮你带一对情侣上山吗？”于杰说，“他回家之后状态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给大的打预防针的时候说着‘肯定不会偏心’。穆青看着于杰。但人是不可能不偏心的。

“他以前是什么状态？”穆青问。

“我不知道，我也形容不出来……就是一种感觉。”于杰低着头，“……穆哥，你说我哥会走吗？”

穆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他转头看着旁边的墙面，模棱两可：“人都会走不是吗？我也迟早会走的。”

“这不一样！”于杰忽然喊，“他走了跟你走了又不一样，你走了还是会回来的！他不会了！他不会回来了！”

穆青这才注意到于杰哭了。

他忽然就觉得很难办，于杰这人性子其实跟小孩儿差不了多少，嘴欠，讨人嫌，但相处起来也不费劲，就算生气了也会很快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