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光！你快帮我说说笨蛋林太郎啦！我想去的是甜品店，才不是服装店！”爱丽丝鼓起脸颊，碧蓝眸子中仿若有水波轻漾，自街边楼层间穿过的阳光照亮了她眸中的一抹春水，可爱的小模样让路过普通人们见到她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跟随森首领的爱丽丝与森院长的那位大有不同这一点，宇津九重光仅从爱丽丝的年龄上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但他从未想过面对少女和幼女，森先生能有这么大的态度差别。身边，森鸥外双手合十向爱丽丝说着软话，丝毫没有先前办公室里的气势。

“爱丽丝小姐……”宇津九重光无奈地笑笑，顺从身边向他伸出双手的小女孩的心意，将她单手抱了起来：“森先生只是想要让您变得更漂亮一点啦，大家也很喜欢爱丽丝小姐穿着漂亮裙子的可爱模样哦。”他眯眼笑着示意怀中金发的幼女去看其他人面上柔软友好的表情。

森鸥外委屈着脸蹭到爱丽丝身边：“就是说啊，爱丽丝酱，我们再去买三条…两条，不，一条裙子就去甜品店？”他在爱丽丝的注视下垂着头看向九重光另一只手里的购物袋，逛了一下午仅仅买下两条裙子的战绩实在是太过低效了。森鸥外收起表情，站直身子伸手搭上了宇津九重光的肩：“九重光君会陪着我和爱丽丝酱一起去的吧？”

他看着九重光手上自从他赠予后就再未取下的黑色皮质手套，面上轻笑。平行世界的他确实培养出了一柄足够好用的刀，学习能力和忠诚度都无可挑剔，近些天的文书工作做的也不错，只是可惜没有好用的异能力。

回去之后就拜托红叶君训练一下他吧，不过现在，还是要让九重光君把放在福泽阁下那里的心思收回一部分呢。

比如说，唔，先洗掉他刀术里福泽阁下的味道吧。

森鸥外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面上挂出一个看似亲和力十足的笑容，视线却自身边的宇津九重光那里收回，投向了不远处被见到他们的江户川乱步拉过来的福泽谕吉身上。

“好久不见，福泽阁下。”森鸥外收紧搭在宇津九重光肩上的手指，用一种称不上礼貌的力度握住了对方的肩头，在福泽谕吉靠近后才拍了拍部下的肩，向前一步迎了上去。他的语气还带着方才与爱丽丝说话时的轻浮，但混杂着些许暗紫的酒红眼眸内却无甚感情。

宇津九重光轻掩在眼皮之下的瞳孔微缩，动动唇角，维持着站在森鸥外后一步的样子低下了头：“福泽先生。”他顿了顿，将喉头的乱步二字咽回了胃袋：“江户川先生。”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定定盯了九重光一会儿，而后将视线投向了面上笑容无懈可击的森鸥外。他咬碎口中含着的金平糖，面上表情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被人带走自己喜欢的小鱼玩具的炸毛猫咪：“……乱步大人决定讨厌你们两个。”他的声音压的很低，若非在场几人要么是异能者，要么体术过人，都有着先天的听力优势，可能还真的听不到这句话。

宇津九重光心虚的把头低的更低了一点，毕竟他腰侧挂着的太刀还是福泽谕吉送给他的那一柄。

爱丽丝直起腰背，坐在宇津九重光怀中向江户川乱步吐了吐舌头。名侦探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两个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小孩子的小孩子的眼神在半空中打了起来，不过多时便进化成了相互拌嘴争执的局面。

夹在他们中间的宇津九重光汗流浃背。

“森医生。”福泽谕吉揣着手向森鸥外打了声招呼。虽然他在从夏目漱石那里知道宇津九重光寻找之人就是森鸥外，而且还送上门一样义无反顾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时没少皱起眉头，但当他转动眼眸，见到宇津九重光腰侧的太刀时还是忍不住柔和下了眼神。

森鸥外的视线随着福泽谕吉一起看向了宇津九重光的腰侧。那柄刀不论哪里都很普通，但只有刀锷……

那是福泽阁下曾经用过的刀锷吧？这可真是…看来他对九重光君的重视还能再向上调一些呢。

是已经把九重光看做弟子了吗。

他眯起了眼。

横滨作为租界，其内部正是各种势力交汇之处，也因此精神碰撞极为激烈，一直相对的物理碰撞也毫不逊色，但横滨市民依旧活的很努力，而且也都适应了这样光怪陆离的快节奏生活。作为最危险的地方，横滨的机遇较之日本其他地方也多了不少，外界还有不少人为了追求这些机遇而迁居横滨，这也让横滨街头充斥着各种各样类型的人。

像森鸥外几人这样站在街头好像要打起来的样子丝毫没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有宇津九重光怀里的爱丽丝能引起部分人的不满，他已经听到街边不止一个路人不满地嘟囔寻仇不要带上小孩子这种话了。

与生无可恋的宇津九重光不同，森鸥外和福泽谕吉之间机锋正打的上头，他看似无意地提起了身边学生的勤勉：“九重光君的文书工作做的真的很不错哦，而且我吩咐过的事情都能很快很好的完成，能够拥有这样的学生真让人省心啊，福泽阁下。”他笑了两声，单手插进身上白大褂的衣兜里：“至于武力方面嘛…我还要感谢福泽阁下哦，帮了九重光这么多。”

福泽谕吉眼神淡淡扫过森鸥外插进外套兜内的手，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森鸥外的手指应该已经搭上了手术刀柄。

“毕竟宇津君也算是我的半个弟子，我只不过是关照有潜力且尊敬我的后辈而已。”福泽谕吉面色依旧冷肃，他打量了一下在港口黑手党生活的半个月里因为营养补充及时，个头猛窜的宇津九重光，口气缓和了不少：“宇津君的身体看上去比之前健康了许多，还要感谢森医生的照顾。”

“呵呵，不用谢，毕竟九重光君是我的学生嘛。”森鸥外皮笑肉不笑地结束了这场对话：“向福泽阁下道别吧，我们该回去了哦，九重光君。”

“是，首…老师。”宇津九重光在森鸥外的眼神中顺理成章切换了称呼。

“感谢您的关心，福泽先生。那么，告辞了。”他抱着爱丽丝向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欠了欠身，而后半个身位跟在了转头往回走的森鸥外身后。

“宇津君，和福泽阁下的关系真不错呢。”

走出一段后，森鸥外站住了脚。他示意九重光将爱丽丝放下，敛目摸了摸安静下来的幼女细软的金发后才接着向前走。

宇津九重光只是将右手手肘搭在太刀刀柄之上，左手则自然垂于身侧，以示对老师的顺从与尊敬：“我只会忠于港口黑手党，只会将忠诚为您献出。”他通过森鸥外此时还算放松的姿态简要判断了一下，最终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对森鸥外的称呼：“老师。”

森鸥外的安全感总是不太够用，这是宇津九重光从上辈子就熟知的知识。他对老师浅薄到难以分享给他人的信任感心知肚明，即使森院长表现得对孩子们极为富有爱心，也无法否认自己深刻于人格内核中的理性。

奉行最优解的人大多如此，而宇津九重光很能理解老师的感受，也很能感知到老师对横滨的重视。也因此他会欣然接受森鸥外对自己的审视，并努力让自己能够贴合那项最优解以此换取森鸥外的一点信任。

森院长能将信任赋予他，那么森首领也一定可以。宇津九重光如此坚信着。

此后便是一路无话。

“宇津君，假设你有一个很不错的朋友，自己已经受了重伤必死无疑。”在各位底层人员崇敬的眼神中进入大楼踏上电梯之时，森鸥外突发奇想似的拍了拍手，面上浮起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你还完好无损，他很喜欢你，所以在你被偷袭时为你挡住了刀……”

宇津九重光皱起眉，不假思索地打断了森鸥外的话，自然而然的在大楼内切换了对老师的称呼：“恕我无礼打断您的话，首领。先不说没有这种可能性，如果是真的的话，这也不挺好的吗。”

森鸥外唔了一声，率先走出了打开的电梯门，示意九重光推开首领办公室门后，带着爱丽丝先行走了进去：“是吗？那你们两个的情况反过来呢？”

“我会为他去死。”宇津九重光毫不犹豫。

森鸥外微微睁大了双眼，他换上自己常穿的黑色大衣，接过九重光自沙发上拿来递到他面前的红色围巾：“啊呀，真是直接呢，宇津君不想活下去吗？”他将围巾带上，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顺手将与福泽谕吉相遇时就捏进手中的柳叶刀放到了桌上。

宇津九重光沉默半晌，将腰侧的太刀解下，在森鸥外和爱丽丝的注视下双手握住福泽谕吉赠予他的太刀刀鞘，单膝跪下把太刀呈给了森鸥外。

虽说动作如此，但他的口中接续的仍是先前森鸥外提出的话题：“在一人身受重伤必死无疑，另一人完好无损的情况下，牺牲已经重伤的那个人才是最优解吧。”

“首领。”

宇津九重光隔着太刀与森鸥外对视，眼见自己的老师突然大笑出来后才松缓浑身肌肉，长长吐出一口气。

森鸥外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轻轻擦了擦几乎快笑出泪水的眼眶：“宇津君，这可真是……”他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靠在椅背上盯住依旧保持着呈刀动作的学生：“把太刀收回去吧，宇津君，毕竟这也是福泽阁下送给你的出师礼物嘛。”他着重念着出师一词，再次扩大了唇角笑意。

“最优解？”森鸥外挥挥手示意弟子站起。

“啊、最优解。”宇津九重光眯眼笑着，站起身将太刀收回了腰侧。

“之后去红叶君那里继续学习刀术吧。”

“九重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