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号。

班主任在自习课时来到了教室，站在教室门口说，五分钟后调座位。林浠低垂着眼睛，假装内心波澜不惊。

“帮我给你前面的林浠。”许蕾拍了拍坐在她前面的周思南，让他把一张纸条递给林浠。

周思南拿到纸条后，不耐烦地撇了嘴。周思南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手拍林浠的后背，而是用笔轻轻碰了一下她，林浠回头后，周思南缓慢地说道：“有人给你纸条。”

林浠四处张望，确认班主任没在教室外面查堂后，小心翼翼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别忘了咱们说的做同桌的事，你待会就直接到我旁边座位来。许蕾还在右下角画了一个笑脸。

这时，班主任来了。林浠慌张地把纸条塞进桌子里。班主任说让大家都先出去，叫到名字的一个一个进来，同学们纷纷起立。

桌椅的震动声让林浠很焦躁。林浠走出教室后，许蕾把她拉到身边，小声对她说：“我在里面等你。”

林浠笑着回应她，内向的性格让她惧怕老师任何时间的点名，包括调座位，林浠紧张到手抖。烦恼也在她心里滋生，因为她对打乱她尾随周思南的许蕾，产生了排斥心理。

正巧这时，老师叫到了她的名字。林浠逃不掉了，她坐到许蕾旁边。许蕾的右手边是和她隔着过道的林承泽，林承泽的后面是周思南。

林浠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不仅是因为刚才的紧张，更因为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支配了。她坐下来时，许蕾笑得非常开心：她好开心，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和许蕾做同桌已经尘埃落定了，好在班级前三名离她都很近，林浠鼓励自己观察他们的优点，向他们学习。

林浠突然发觉自己不仅像是跟踪狂，还有模仿癖，这种想法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林浠快速用她是在向优秀的人学习安慰自己。

在和许蕾成为同桌一段时间后，林浠找到了许蕾身上值得学习的地方，比如许蕾学习认真、会说话、人长得也漂亮。

“咦，你真的在练字啊？”许蕾在自习课上看到林浠在练字，惊诧地问道。

“对啊，龚老师不是说让咱们都练字吗？我以前的字那么小，肯定要改的，所以打算按照老师的要求认真练字。”林浠做出一副自己听老师话的认真态度，努力掩饰自己练字的真实原因。

“看来挺有效果的，我看你写的字，已经很像林承泽和周思南他们写的那种字了。”

林浠觉得心中满是惊喜与开心。她每天苦练字帖，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刻，等待别人说“你的字和周思南、林承泽他们好像”这样的夸奖。这种语言上的关联不知不觉加强了她和周思南、林承泽之间的联系，林浠觉得像是自己考了第二名、第三名，她十分享受这种认可。

“而且，我发现一件事。”许蕾用卖关子的语气说道。

“什么？”林浠停下笔疑惑地看着许蕾。

“我发现只要林承泽和周思南当中的某一个人在黑板上板书，你就看得很认真。”许蕾做出一副八卦的表情，笑嘻嘻地说道。

林浠有些害羞，接着说她没有。

“有，我看到过好几次了！”许蕾斩钉截铁地说。

林浠没有看许蕾，一边写字，一边小声解释是他们的字写的太好了，很难让人不去看。林浠十分清楚许蕾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样解释或许可以打消许蕾的那颗八卦的心。

“我就没有看，而且，你看他们的眼神明显和看其他人的眼神不一样。”许蕾继续说。

林浠问许蕾，她是什么眼神，许蕾贴在她耳边说：“你就像是在看偶像，像是在看自己崇拜的人，感觉你的眼睛里充满了星星，眼睛在发光。”

林浠听到了班主任的脚步声，她赶紧拍了拍许蕾，结束这一话题。班主任在教室里走了一圈之后，就走了。许蕾这时递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是不是喜欢他们当中的谁？

林浠从双颊到耳朵全都唰地一下红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乱掉的心跳，林浠拼命在想该怎么遮盖过去。过了一会，林浠在纸条上写道：我没有想过。

不一会，许蕾又递过来了纸条：你看他们的眼神可不单纯。就算是崇拜、羡慕他们写好看的字，可是，崇拜就是爱情的开始。后面还附带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林浠知道，许蕾已经认定了她喜欢他们两个人当中的一个，无论她怎样解释，都无法把许蕾脑子里这种想法抹去了。

林浠对着许蕾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在纸条上写道：我是很羡慕他们的字，但没有别的意思。

林浠知道，许蕾不会完全相信，并且她十分清楚，自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从那次她跟在周思南后面，就不再是单纯地崇拜和羡慕他的字了。她在心里想：真的吗？我喜欢他吗？

她暗自下决心，如果以后老师叫他们三个一起去讲台上默写诗词，她要把字写得潦草一点。如果只有他们两个去讲台上了，她也不抬头了。

在学校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树上的叶子就已经全部凋零了。深秋来了，暴雨也来了。

这天，雨下得很大，教室外的天空无比昏暗。

许蕾凑到林浠耳边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你喜欢他们两个当中的谁呀？”

林浠放下手里正在转着的笔，贴着许蕾的耳边说：“我谁都不喜欢。”

“才不是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样吧，我帮你问问他们两个觉得你怎么样？”许蕾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你随意，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觉，你问了的话，就代表是你。”林浠表面故作轻松，实则心里十分慌乱，可是如果阻止许蕾，就更显得她做贼心虚了。

“那我问了，先问林承泽吧，他离我比较近。”许蕾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一定要把这件事问到底。

说着，她从笔记本上撕下来一张纸，写下她的问题。

林浠并没有看到许蕾问的问题是什么，但是从许蕾后来给她看的回答，可以猜出许蕾问的问题是：你觉得我同桌怎么样？

许蕾把纸条拿给林浠看，上面是用黑色的中性笔写的板板正正的小楷：很文静。

林浠很不开心，对她来说，这三个字并不算是夸奖。

“他觉得你很文静哎，是不错的印象。怎么样，你喜欢他吗？”许蕾并没有察觉到林浠表情的变化。

“不喜欢，是你想多了。”许蕾对林浠的回答有些失望，她没有再说话了。

最后一节课后。

“拜拜、拜拜，明天见。”下午放学后，林浠像往常一样和许蕾说再见，骑自行车回家了。

回家路上，林浠在想：许蕾为什么要去问林承泽？还是她自己喜欢他们两个人中的谁？我是不是要直接对她说不要再这样做？

林浠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那个秘密，就要被许蕾戳穿了。她心里有种破败感，就像吹落的树叶无法再回到树枝、被踩断的枝桠永远无法复原。

当林浠骑到上次遇到周思南的地方时，她注意到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很瘦，穿着黑色的衣服，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因为路灯下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颇有“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林浠觉得有些眼熟，走近时，她发现是周思南。

或许是因为许蕾问林承泽觉得她怎么样，林浠觉得很羞愧，她想加速离开，这时，周思南叫住了她。

“林浠。”依旧是冷峻傲慢的语气。

林浠刹住车，问他怎么了。

“为什么今天许蕾问林承泽觉得你怎么样？”

林浠更加难堪了，她的心几乎要从胸口里出来了，对周思南的崇拜和爱慕一直压抑、折磨着她。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告诉周思南，她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不问我？”他的低垂着头，面无表情看着林浠，眼睛像是深渊。

林浠非常不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后，她说：“我不知道。”

他忽然抓住林浠的手腕，“你不知道吗？你什么都知道。”他的手是热的。

林浠的手腕很疼，这种疼痛让她又恐惧又幸福：周思南触碰了她的皮肤。

但是她太怯懦了，她用最大的力气挣脱他，并尽力不去看他。

当她挣脱他的手后，林浠注意到周思南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这使林浠更加慌乱了。

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他：“我先走了。”

骑过一段距离后，林浠看着被捏红的手腕，那是周思南触碰她的证据。林浠想要回头看她喜欢的男生——周思南一眼，而他正要转身离开，这次他没有看她一眼。

回到家后，兴奋和激动渐渐褪去，林浠焦虑地躺在床上，回想着放学路上周思南说的话。

难过和困惑才涌上心头：他为什么不看我？她很绝望，甚至开始责怪许蕾，为什么许蕾今天问的人不是周思南？还是她该悄悄地跟周思南说些什么？解答他的疑惑，也让他知道，她对他的那些小小的心思。

林浠觉得时间过得慢，外边的风声传到她的耳朵里，变成了周思南声音，他嘀咕着：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林浠觉得糟透了，一种把一切都告诉周思南的冲动，不断刺激林浠。她第一次觉得埋头练字的日子是这么黯淡，她想让周思南快点看到她。

她在心里默念着大段大段对周思南的告白，但是这个计划，却被许蕾的事情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