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过年(三)
第二天年三十,大清早要先到族长那边去祭祖,然后才回到自己小家这边供奉三代内的先人。
他们这支魏姓是京城的老户,几百年繁衍至今,光嫡支就上千人了。
族长看着年纪跟魏大人差不多,是魏大人的堂兄,不过两家还是三代内的直系亲人,魏老夫人也带着两个儿媳去祠堂帮忙,这在族里也是荣耀。
寒冬腊月的,厢房里灯火辉煌,照得一片光亮。
祭祖的东西都不用下人上手,族里凡事有头脸的女眷们亲自忙活。比如清洗祭祀器皿,其实早洗好了,不过是简单冲下水,然后,另一个人抹干净,传给下一个人盛祭品。
在由魏老夫人和族长夫人端给祠堂外等着的男人们。
过年和冬至都是大供,三牲和各种鲜果,香烛、糕饼都摆满了一溜供桌。
族长念过祭文焚化,烧过纸钱,大家跟着礼赞祭拜先祖。
虽然是女眷不进祠堂祭拜,但她们这些三代内的媳妇们也能在外头跟着祭拜,已经羡煞好多人了。
祭拜完,天还没大亮,此时族里有新成亲的,或者新生儿要记族谱的都可以过来声明,忙活完这些,族长开始分福肉,把祭祀用的肉一块块割了分给族人,俗称福肉。
别看福肉是半生不熟的油腻腻的,这对很多日子不大好过的族人可是极好的东西。
谁家多一点,谁少一点,大家都盯着呢。
毕竟僧多粥少,总有没分到的或者分的少的人,难免被说嘴,日子就不好过。
族长特地割了一大块福肉给魏无涯,安慰道:“一时之失,未尝不是福气。”
魏无涯当然不能推辞这福肉了,他拎着福肉打算回家热了再吃。
本来就是水煮的半生不熟的,加上天冷,割下来沾着厚厚一层油脂都凝固了。
过年祭祖都这样,大家心知肚明,没人傻的跳出来指着不合规矩,给谁当场吃也未必吃得下去。
真吃坏肚子就不是福气了。
***
魏大人跟族长是一个爷爷,还没出三代,按大裕的习俗自己小家是没有设祭祀的,一切都还跟着族长这边。
一家人忙活了一早上,回到家里已经饥肠辘辘,又冷又饿了。
好在厨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热饭,大家也不敢耽搁,快速洗漱整理后吃了早饭,马上忙着其他事情。
趁着太阳大亮,魏大人带着儿孙换新门神和桃符。
然后就是写贴对联。
他们家是不必去买的,家里儿孙都读书,从小看着父辈祖父写对联,长大后自己也会写。
魏大人和二子儿写好一副,晾干,三儿子带着两个小子贴一副。
至于老大魏无囿,今天祭祖后匆忙去城门岗值班了,要中午才能回来。
街面上已经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呯、嗙”地,不知是谁家的淘气孩子干的。
魏家的几个小孩子手里扯着两个新买的冰车,着急地等着两个大点儿的干完活好带着他们去滑冰车玩儿。
这冰车最近刚在京城流行起来,几乎有点头脸的人家都买了一两个回去给孩子和女眷玩耍。
三岁的恬恬嘴里还嚷着:“叔,叔,快点快点。”
魏无涯看着穿成球状的几个孩子,走起来跟笨鸭子似得,不由一乐,打发两个侄子:“去吧,好好玩儿,不许吵架。”
他们自然不是在家玩儿,而是跟胡同里其他两家的孩子们约好去另一家的冰湖上玩儿。
魏家的花园里有个小湖面,不过里头种了荷花,有不少残荷,原本留着看的,现在要滑冰就来不及清理光滑。
倒是隔壁有个大湖面,前些日子清理好了,都是光洁的冰面,正适合滑冰玩儿。附近几家的孩子都凑一起去那玩耍。
大哥家四个,二哥家三个,加上跟着的小厮、丫头、婆子,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走了。
***
傍晌午的时候,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回来了。
魏无涯这么一看,可不是热闹么,两个小的哭鼻子了。
“出去玩儿吵架了?”他乐呵呵地问。
最大的魏启带着无奈道:“哎,都想让别人拉着跑,轮到别人坐了还不肯下车,就耍赖,说了还哭。”
另一个略小一岁的魏承嘟囔道:“再不带你们这几个小不点去玩儿了。”
丢人。
几个小的原本就没玩儿够,见状直接扁着嘴巴哭唧唧告状:“三叔,你看,他们就自己玩儿,不带我们。。。。。。”
三叔魏无涯头大,“不是有那么些小厮丫头的?谁还不能拉着跑?”
魏承嘴快,“冰车不够分。”他们就两辆车,每个上坐一个孩子,大家好一阵才能轮到一回,上去就都不愿意下来。
魏无涯牙疼,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啊。
“行了,等过了年再买两个大的,能坐两个人的。别哭了,看脸都冻坏了。”魏无涯挥手让婆子们赶紧把小的都抱进屋子里去拾掇。
大冷的天,再把小脸给皴了。
打发走一帮孩子,他溜达着往后花园去。
***
园子里靠西侧有一个小山丘,坡度不大,往常家里下人会在这地方养些鸡鸭,天冷了都宰杀了。
眼下这小山坡被积雪覆盖着,只有些干枯的杂草露出来。
他打量了几回,招呼来几个下人拾掇了一番杂草,弄出两人宽、七八丈长的一条缓坡雪道,让人拿水浇一遍,冻上后再浇一遍就妥了。
这一忙就快到过午,魏大哥回来后听说他在搞什么,就过来瞅瞅,见到这个还笑他,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魏家的孩子养的皮实,吵闹一时后没人理会,很快就又一起玩了。
他们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的消息,都跑过来瞧,心急的还只跺脚:“三叔,能玩儿了吗?”
魏无涯招手,“玩儿这个不用冰车,不过容易摔到,自己穿厚实些。”
他拿过下人手里的垫子,丢在地上,“谁先来?”
小孩子这会儿反而不敢争先了,还是魏启领头先来。
“坐稳喽,发车!”轻轻一踢,草垫子带着大侄子一出溜地滑了下去。
“啊啊啊啊~”
在孩子们的尖叫和欢笑声中,草垫子缓缓停下,魏启一脸兴奋地站起来,大声嚷着:
“真好玩儿,心都悬着。”
这下一群孩子争抢着爬到小山坡上,让人铺个垫子就往下冲,年纪太小的让大的抱着,一路冲一路叫嚷着,别提都热闹了。
***
热闹有时候是别人的。
年三十这天,朱令仪孤零零一个人按照习俗祭拜了天地(先祖)。
晚饭十分丰盛,杨婶子做了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每种量不多,朱令仪自己还倒了上好的猴儿酒,也让杨婶子一家回去吃团圆饭。
跟主人一起,他们反而吃不安。
屋子里烧的热乎,饭菜一时也不会冷,她把饭菜吃差不多了,自己小酌了两杯,总算明白她看过的古书中诗人写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人家好歹还有月亮相伴,她这年三十黑黢黢的,连月亮也没有的。
不过,比起从前的日子,现在吃喝不愁,每天不用杀妖植妖兽,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她劝慰自己,从前的理想不就是一觉睡到自然醒,衣食无忧,不用打打杀杀,自由自在么?
如今也算是都达到了,要知足啊。
晚上,因为要守夜,饭菜撤了以后摆上来许多炒货和果脯之类的零嘴,还有一篮子的红包,等着上门拜年的小孩子们。
杨婶子一家由杨老爹带着先给东家拜年,他们会说的吉祥话就那些:“祝东家福星高照,财源广进!”
朱令仪笑着给两个孩子每人一个红包,“也祝你们一家日子红红火火。”
然后随着鞭炮声不断响起,朱令仪也带着杨婶子一家放烟花,这还是她在京城特地买的。
县城里很少能看到有放烟花的,不多时就吸引来不少在外头放鞭炮、看热闹的孩子。
“过年好!”
“过年发大财!”
。。。。。。
孩子们纷纷嚷嚷地给她拜年,她一边发红包,一边让人揣果子,等烟花放完,孩子们一哄散了,又跑去别人家拜年了。
熬过了午夜,杨婶子来提醒她:“这会儿能睡了,明日不用早起,大家伙儿都熬了一夜,没那么早拜年的。”
朱令仪是家主,又没有旁的主人,只能自己在家呆着等别人来拜年,不能让来人走了空门,如果她想去拜年,也只得先让仆人拿着帖子去走一趟。
她以为会继续冷清,没想到,给她拜年的人却不少,不论熟不熟的,哪家都有孩子过来拜年,也有街坊邻居的大人过来说两句吉祥话的,抓把零嘴,一天下来,也把她累够呛。
初二成亲的走娘家,初三亲戚们轮流宴客,这都是别家。
朱令仪除了练功还接待了县城各商铺东家、掌柜如日升杂货铺的李东平、冯剪刀、杨木匠、谭家人等。
大家平日都各忙各的,难得有这样都闲着的时候,就凑一起来拜年。
朱令仪和他们都比较熟了,特地让杨婶子做顿好的招待大伙儿。
大家坐一起吃吃喝喝,吹牛聊天,顺便打听京城和周边府城的情形,朱令仪也不吝啬告诉他们自己所知道的。
李东平虽然也去了一趟,也许是出于商人的谨慎,去京城的一路他都缩着头,不声不响,回程也一样,就显得很不起眼,唯一比较特别的是回程带了许多针线,粗细都有,一下子成了杂货铺里的热销品。
县城原本也有卖针线的,但跟京城里捡漏来的没法比,人家的针又尖又滑,还不容易弯,是真真好用。
羡慕的其他几个常见面的东家直磨牙,当下就有两个人张罗着来年要跟着去看看京城如何繁华。
如此到了初六,朱令仪拾掇拾掇,带上两提年礼,出门去下头村子里梁家、姜家拜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