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没有其他人。

窗户被窗帘挡住，一道水蓝色布料隔着光线，四周有些昏暗，到处弥漫着蓝幽幽的颜色。

风把窗帘吹动了，阳光穿透进来，刚好照到徐静成的半边身体。他被这种热量提醒，手指动了动，立刻和余行拉开一段距离。

两人以一种对峙的姿态站着。

“你说什么？”徐静成抬起眼睛，眉头略微皱着。

余行和他对视，脸上没有表情，重复地问一遍：“我问，你和罗克睡了吗？”

徐静成本来不想追究余行把他丢在罗克家里这件事。毕竟是罗克把余行赶走的，开始也是余行邀请他去看私人医生，听起来是出于好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徐静成面对这样一句话，无法再去考虑那时余行的好意了。

余行在说出充满恶意的话之后，一直盯着徐静成的脸，他非常想看见这张脸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像以前一样。

但是没有，徐静成反应很小，几乎可以说没有。他就这样看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睛被同样漆黑的睫毛半遮着，给人一种金属制品般的冷感。

余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激怒，他推倒徐静成摁在门上，声音很低：“你是故意的？想让我注意到你，所以故意和我身边的人不清不楚？一个不够，现在变成了两个？”

徐静成没料到余行会突然动手，他的后背撞得发疼，锁骨和肩膀也被抓得疼。

他暂时没有挣开，继续听下去。

“你以为做这些会有用？恶心，你很恶心，不会有人喜欢你这种人。”余行说这些话时是在笑的，他低垂着眼皮，眼睛和嘴角上挑，一直冷漠惯了的脸，因为这点笑意显得很不自然。

徐静成不想再听，甩开肩膀上的手：“说完了？”

甩得太用力，余行往后退了些，趁着机会徐静成使劲推了他一下，看着他猛地撞到病床上，丁零当啷发出一阵响声。

余行闷哼了一声，似乎撞得不轻。

很轻的嗓音开始回响在医务室里。

“听好，我的确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些话，如果你误会了什么，那是你的事。”

“另外，到底需要别人说几遍不喜欢你？难道你是疯子自恋狂吗？”

徐静成没有再去看余行，拍了拍被碰过的地方，说完就推门走了。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是上课时间，讲台没有老师坐堂，于是没有多想，搬着桌子回到了那个角落里。

面对教室里的议论声，徐静成不作回应。返校第一天就这样糟糕，他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可以确认的是，他不想再和余行有任何接触。

*

早上上学之前，徐静成想起昨天在图书馆把校服外套给了罗克，只好去衣柜里挑一件别的。

他的衣服不算多，进入这个世界以后没有买过，因为作为学生不需要，一般是两套秋夏校服轮着穿。

衣柜里有两件外套，一件做工非常好，另一件就差一点。经过挑选，徐静成穿了好的那件。

学校附近开着很多早餐店，小摊小贩也多。徐静成没什么胃口，买了几个烧麦却不太想吃，只喝着杯热豆浆。

他回想着医务室发生的事，越想越不舒服。

余行给他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同了，就像换了个人，莫名其妙问一些古怪问题，口吻还很刻薄。

徐静成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到教学楼了，他远远看见一个人蹲在树下，样子很眼熟，走近了发现是李西桥。

看一眼时间，不到八点钟，这个时候蹲在路边干什么。

徐静成第一反应是怪异。按理说李西桥在班上人缘很好，经常和一群人来往，再加上和余行是朋友，独来独往不太常见。

李西桥也没想到会遇到徐静成，等人挨着自己坐下才看见。

“我靠，吓我一跳。”他差点掉到花坛里。

徐静成喝着豆浆问：“你怎么在这？”

李西桥扣弄着脸上的创可贴说：“什么在这儿不在这儿，这不是学校吗，我上学不来学校能去哪。”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一个人？”徐静成注意到他的动作，脸颊、下巴和手背上都有创可贴。

昨天中午见面的时候还没有。

李西桥动了动脖子，说没事干发发呆而已，然后从地上捡小树枝折着玩。没折几下，他脸色一白，用手捂着肚子蜷缩起来。

像是胃疼？

“没吃早饭？”徐静成看出来端倪，没多问什么，把热腾腾的两个烧麦递过去。

他站起来，把豆浆杯投进垃圾桶里，很准，一次就中，接着去看李西桥火急火燎吃烧麦的样子。

那么可怜的，徐静成感觉自己在喂一只流浪猫。

至此，他心里有了猜测。李西桥大概是和余行那些人闹掰了，没钱吃饭，只能饿肚子。

想到昨天余行说的话，徐静成眯眯眼睛，用手指挡了一下太阳光。

余行说自己和他身边的两个人不清不楚，假设其中一个是罗克，另一个应该就是李西桥了。

徐静成想叹气，虽然事情是无中生有的，但是仍然感觉自己害了李西桥。

他重新坐回花坛边上，从书包里拿出一瓶香蕉牛奶和一小包纸巾，烧麦比较油，吃了要擦嘴擦手。

吃饱喝足，肚子不难受了，李西桥低着头，眼眶酸得半边脸难受。他盯着地上的小树枝和小石头，他明白徐静成肯定猜出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徐静成会这么聪明，又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值得别人关心吗。

徐静成和李西桥并排坐着，半天没等到他开口，心里有点好笑，这次没等到这人说要还东西了。

徐静成左腿一晃，轻轻撞了他一下：“那你跟着我吃饭吧？”

李西桥一愣，撇过头去看，看见的就是徐静成支着下巴对自己说话，嘴角的小黑痣被牵动着，小小一颗。

他突然一阵耳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

快到早自习时间，徐静成换了座位，走后门比较方便。

一切都挺顺利，直到下课，有人凑过来说话。

“徐静成，你今天怎么没穿校服？等下被教导主任抓到，可是要扣班级分的。”

“就算成了学霸又怎样？果然是没有集体荣誉感的人，话说今年运动会你不会又想逃跑吧？大合唱跑路，报的项目也跑路哈哈哈……”

没想到麻烦来的这么快，好在没那么麻烦。徐静成不打算理会，等他们说够了自己就会走开。

事情和预料的相反，人越来越多，徐静成不喜欢这种场景，他刚想走出教室，就听见有人说。

“哎不是，他身上的衣服好眼熟，余哥好像有件一样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余哥好像确实穿过……”

徐静成的心脏狠劲跳了一下，原来真正的麻烦在这里等着。

很快有人把余行请过来求证：“余哥，这是你的衣服吗？”

“是。”余行一如往常的冷淡，然后不再开口，只留下一个肯定回答的、让人联想的字。

班里立即掀起轩然大波，虽然徐静成最近确实变好了，但是对于余行来说和以前差不多。

现在，余行的衣服莫名其妙出现在徐静成身上，总不可能是余行送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偷的。

徐静成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切巧得刚刚好。

议论声越来越嘈杂。

“天呐，还以为你最近变老实了，原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看成绩肯定也是造假的。”

“好恶心，以前是变态跟踪狂就算了，现在居然变成小偷了！”

“听说你是受了余行家资助的名额才有机会上学的吧，不感恩戴德还做这种事。”

徐静成愣了愣，他受了余行家资助？有这种事吗？他看向说话的人，对方很眼熟，好像是余行的跟班之一，可行度应该挺高。

现在来不及多想了。

如果他进入世界时，偷外套的剧情已经发生，那么余行应该有所行动，让他退学才对。

为什么一直没有？

明明知道，但是没有提醒他或者警告他还回去，而是一直拖到现在，送他一个偷窃的罪名。

徐静成站在众人视线里，慢慢地解开扣子，脱掉了身上的白色外套。他穿得薄，除了外套里面就只剩下一件白色短袖，有点宽松，露出手臂、脖子和隐约的锁骨。

想起后颈贴着抑制贴，这对于beta来说是多余的东西，这种情况还是不要暴露的好，否则流言会越来越多。

徐静成用手捂着腺体，从教室后门走出去。

走在路上，他想到余行刚才说话时的表情，只觉得脑子逐渐变得清醒。

他之前怎么会以为余行是好人。

认真想想，即便余行没有直接对他恶语相向，但是也一直在默许身边的人这样做。在他进入世界之前，原炮灰在不断遭遇各种欺凌，完全和余行脱不了干洗。

原来余行是坏人啊。

徐静成停下，看着挟在臂弯里的外套，领口有一团小刺绣，绣着两个英文字母。

正是余行名字的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