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初到小院的第一晚,叶云珠就做了噩梦,梦中刀光血影,一会江渚冷着脸杀了姨母一家,一会自己病入膏肓地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半夜醒来,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她后怕地喊道:“来人。”以前外间总有绿萍睡着,知道她一个人会害怕。
“娘子。”没想到来的却是雀儿,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赶紧进了里屋。
叶云珠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雀儿?!你怎么在这?”
雀儿边从熟悉地从箱笼里拿出衣裳给她换,边解释道:“你们走后,江大人就派人来接我,问我愿不愿意到南凤来服侍
叶娘子,每月都有月银,我爹爹愿意得很,再说我与娘子甚为投缘,所以我就巴巴的来了。”
叶云珠让雀儿也脱了鞋袜上了塌:“我很欢喜,来,今晚我们一同聊会天吧。”
雀儿是小村上的人,没有大户的规矩,叶云珠让她同塌而眠,她立马就翻身上了床榻。
主屋的床榻温暖而柔软,两人叽叽喳喳地聊了半晚才睡去。
经历初到的恐慌之后,在雀儿的陪伴下,叶云珠稳定了心神,选择随遇而安。
这栋别院各处并非金碧辉煌,但处处透着精巧,比如她此处小憩的院子,正处在她卧室外面,精良的凉亭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琉璃瓦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偶尔一阵风吹过,白色的纱幔翻飞。
庭院的一角,矗立着一棵挺拔的松树,树干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雪柱;亭子的另一边一片莹白,俨然湖里的池水早已结冰。
叶云珠最近闲的无聊,突发奇想,让院子里的护卫在池边凿开一个小洞,护卫们光着膀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冰面上凿开一个小洞。
她兴奋地拿起鱼饵开始捕鱼,没料到不知是冬季鱼儿饿得慌,还是她运气好,叶云珠还真抓到几条不小的鱼。
几人在院子里就开始烤鱼,叶云珠记得江渚上次船上的烤鱼的味道,很是馋那味儿。
在叶云珠的一顿指挥下,不出所料,几条鱼成功地被烤成了焦炭,黑成一团,根本没法下口。
叶云珠哭丧着脸,看着手上带着些焦味的鱼,再一联想江渚做的那鲜香的鱼肉,顿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一把扔掉手中的焦炭,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雀儿哄也不凑效。
西陵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叶云珠,他心思笨,不懂得哄人,急的在一旁团团转。“叶娘子,您这个是怎么了?到底谁敢惹您?”自从在安泽县看到主子对叶娘子的态度之后,西陵就将她视为神人,没人敢那样对待他们主子,除非是不想活命了。
叶云珠擦了擦泪水,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被江渚烤的鱼馋哭的,只能赌气道:“你们江大人就如此忙?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陌生的地方半月了。”对,半月了不见人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和之前被困有什么区别?
西陵被叶云珠问住了,进来东楚和他们家大人忙里忙外,还带了一个及其貌美的小娘子,他还真不知在忙些什么。只能支吾解释道:“大人在忙些紧要的事,我会及时转告他,让他一有空闲,立马过来。”这可是他们家大人的未婚娘子,下意识觉得不能得罪,回不回报倒是另外一回事。
叶云珠被说得有些脸红,说得好似她非要见江渚一样,默默地蹲在地上在雪地上划起了圈圈:“谁,谁要见他,不过是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去了。”
西陵见她情绪稳定了下来,一颗心才落了地,为什么老把难得工作推给他,他宁愿和以前一样与主子在战场上厮杀,也好过在内院里哄小女娘,他这辈子绝不给自己找麻烦,绝不成亲!
雀儿也被叶云珠吓到了,看着西陵敷衍的回答,跑在一旁,对着他小声道:“西陵大哥,你也一定要跟主子说呀,我们家娘子夜里都哭好几回了。”
西陵为自己刚刚敷衍的想法有些脸红,暗自想到叶娘子都这么难过了,这么想念主子了,他一定带话到位。
叶云珠发泄一通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又开始躺在亭子里无所事事:“雀儿,你今日和厨子去城中的酒楼买些特色菜吧,想换换口味。”她不相信江渚的厨艺有大酒楼做的好。
吩咐完继续躺,冬日的暖阳照在松树的冰柱上,闪闪发光。
突然,院子一角发出声响,一位紫衣少年郎翻过院墙,出现在了树干上,由于上面太滑,一下子摔到了院子里的雪地上。
叶云珠吃惊地站了起来,打量着这突然闯入院中的陌生人。
这少年郎看上去刚弱冠的年纪,乌黑的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双眸清澈,鼻梁高挺,干净而明亮。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贼吧?叶云珠从亭子中走出来:“你是何人?”
紫衣少年一看有人,爽朗地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莫名地让人亲近,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正正式式地给她鞠上一躬:“嫂嫂好。”
叶云珠退了一步:“你胡叫什么?”
少年见她不相信,自来熟地介绍起自己来:“我是江渚的弟弟,江柯。”
这时候叶云珠其实已经相信了四五分,仍旧问道:“那你怎生从院墙翻进来?”
江柯也不脸红,大方承认道:“还不是怪兄长将嫂嫂藏得紧,我说要来正式拜会一回,他都推拒了,没办法只能想着别的办法了。”
“他还有弟弟?”叶云珠吃惊道,她两辈子第一次知道江渚还有个弟弟。
江柯从怀里拿出一包炒栗子:“嫂嫂,第一次见面,给你带了见面礼,请笑纳。”
接过还是热乎的栗子,叶云珠便让他在亭子里坐下了:“进来坐吧。”
亭子中燃着暖炉,煮着糖水。江柯刚刚在雪地里躺了片刻,手脚正冻得厉害。也不客气地围坐在炉子边烤起了火。
烤暖双手后江柯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叶云珠,叶云珠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可有脏东西?”
江柯摇了摇头:“我是想看看嫂嫂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到底是怎样降服我兄长的?”
叶云珠脸上浮上一抹红晕:“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
江柯赶紧靠前正色道:“我可没胡说,之前兄长他从不靠近女娘,都有人背后开始议论他是不是断袖了,更别说和人定亲,还将人安置在这个小院里。”
叶云珠手上忙着给来两人倒了一杯糖水,配上热乎乎的炒栗子,一定很香,口上反驳道:“那只是因为当时情况不得已才定亲的,况且江渚当时还受伤失忆了。”
江柯喝了一口推到自己面前的糖水,甘甜味瞬间扩散到整个口中,暖到了心底,此时闭着眼睛高深地摇了摇头:“非也,兄长的性格你不知道,他不愿意的事,一群牛也拉不回来。”
叶云珠正在心里想象江渚和一群牛比赛的画面,突然捂着嘴,黑圆的眼睛眯了起来,乌黑卷翘的睫羽上下颤动,整个人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耀眼。
江柯看至直了眼睛,后知后觉小声道:“笑起来,真晃眼睛。”
叶云珠擦了擦自己快要笑流泪的眼睛,没有听清江柯的话:“你说什么?”
江柯垂下头去拨弄炉火,耳尖有些发红:“没,没事。”
“不过你说的倒是真的,江渚那个人挺阴暗,又别扭又小气。”叶云珠像想到了什么似得又有些不高兴。
江柯很像上前捂住那乱说的嘴:“别,你别这么说兄长。”他很怕两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被听见,到时候又是一顿揍跑不了,虽然总结得很精辟。
叶云珠:“算了,不说他了。”说着无聊开始吃起了炒栗子,可是奋战良久也剥不开栗子的壳,连牙齿都要用上了。
江柯在一旁很是费力,顺口道:“我来帮你吧。”
叶云珠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可以吗?”说着将自己亮晶晶的栗子递了过去,又想到什么,遂重新将那整包栗子递了过去。
江柯:!不会是要他将整包全部剥完吧。不过兄长说了男子汉自己说过的话得说到做到。
于是开始任命得当起了剥壳的工具。
叶云珠休闲地靠在躺椅上,江柯剥一颗,她就拿起吃一颗,丝毫没觉得让客人来剥栗子有何不对。
等雀儿从酒楼打包回来,惊讶地看见亭子中一个身着华服的郎君正在给她们家娘子剥栗子:“叶娘子,这是?”
江柯看见有人来,立马笑着站起身来,甩甩酸疼的手指,打算结束这费力的活计。
叶云珠吃得有些撑了,费力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这是江渚弟弟。”
雀儿狐疑地看着正龇牙咧嘴的江柯:“哦,没听说过。”
江柯看着主仆两人:“今日也叨扰嫂嫂良久了,改日再来。”
叶云珠吃了人家的栗子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留下来吃了饭再走不迟,刚好打包了南凤最好酒楼的饭菜。”
江柯一听,立马答应了下来。家里面月钱管得紧,南凤酒楼的饭菜值钱,就是他每月请三两好友吃一次饭,当月的月钱就没了。
吩咐雀儿将打包回来的饭菜重新加热摆盘,虽说和现场吃稍有差距,味道还是不错的。
叶云珠由于刚刚炒栗子吃饱了,浅尝了几口就放了筷子,虽说南凤酒楼的菜色新鲜,厨子也不错,但是她就是莫名想念江渚的手艺,她的嘴早在小渔村那十来日被江渚养刁了。
江柯吃得飞快,突然看见叶云珠放下了筷子,边吃边问到:“嫂嫂是不喜欢这菜色?”据他所知这几样可是南凤楼的招牌菜,他一个月的月银都买不起。
叶云珠双手托着脸颊:“没有,就是没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