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一直在预测叶云珠的反映,她估计也许会冷眼相向,也许会尴尬无措,从未想过会不记得她。她冷笑一声:“叶
大娘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知府府邸才一起赏过金莲,怎生就忘了呢。”
叶云珠这才恍然大悟:“哦,你是掉水里那个。”
徐娘子双手握着小拳头,气得差点跳脚,又转眼一想,今日可不是来被这小女娘牵着鼻子走的,是来给她点教训的:
“叶大娘子,恭喜啊,听说你找了个养马的小厮定亲。”养马的三个字被她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
叶云珠对于说江渚是养马的小厮这个称呼有些不适,立马嘟着嘴反驳道:“江渚不是养马的。”
重点是这个吗?连别人是在讽刺都听不出来,果然是个傻子。徐娘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原来这奴仆叫江渚啊?”说着指了指叶云珠身后的黑衣男子。
云珠眼看着江渚的表情冷了起来,心里替徐娘子捏了把汗,黑着脸赶紧说道:“徐娘子慎言。”
徐娘子心以为叶云珠紧张起来,遂愈发得意起来:“不过就是一赘婿,叶大娘子这是还维护上了?”
她也算不得上是维护江渚,要说维护也是维护你,怕你以后不得好死。叶云珠在心里嘀咕。
话说回来,再怎么说江渚现在也算她的人,说起来是该她来维护的,想着就一把拉过江渚的手臂抱在怀里,仿若珍宝的样子:“徐娘子这话可说错了,我的未婚夫婿江渚仪表堂堂、武艺高超,上一次你不是领教过了吗?你还要不要试试?”说着还不忘侧头朝江渚调皮地眨眨眼睛。
江渚望着极力夸赞他的小女娘,心中有着莫名的情愫在流动,还从没有人这般夸赞过他,这人也不会脸红,脸皮挺厚。
徐娘子想起上次在莲花池被人暗算摔进了水中,果然是这两人。顿时气得牙痒痒,同时也开始忌讳这个下人,立马退了一大步,嘴上却丝毫没有求饶:“就是这般好也只是一个下等奴仆,连买衣裳的钱都拿不出来。眼看着要定亲,为了体面你只能自己出钱给他买衣裳吧?”
叶云珠急红了眼,眼睛故作恶狠地盯着她,像一只被逼急的小兔子。
她好不容易找个借口给江渚买衣服,竟被这女娘将缘由直接道了出来,江渚的脸面还要不要,顿时开始口不择言:“你才是奴仆,你全家都是奴仆,你才没钱,你们全家都没钱。”
听着如此骂人的话语,徐娘子双脸通红,她们家确实是寒仕出身,要论钱财,定是比不得叶家的,现在依附于知府,日子才好过一些:“叶大娘子怎能如此骂人,再怎么说我爹也是青城府通判,品级也比你爹大,你真是岂有此理。”徐娘子平
日里很受自家爹爹的管束,再过分的话语也骂不出来了,气急了也只会说一句岂有此理。
“官大怎么样?就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嘛?就能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吗?”云珠想到徐娘子这么说江渚,就一肚子的气,头脑一热,不知哪里想到这些词。还比官职,比有钱?还能有江渚以后官大?比他有钱?人家挥挥手就能杀你全家。
看着气得小脸通红的小女娘,江渚心底发热,能把不善言辞的云珠姑娘逼得妙语连珠,看来这徐娘子是得受些教训才是,江渚冷冷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徐娘子正在和叶家娘子对骂,突然感到浑身一阵恶寒,看着她身后那个叫做江渚的奴仆,高大挺拔的身躯静静地站在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犹如寒潭,冰冷而无情,让人不敢与之对视,整个人带着让人不敢乱动的威慑力。
这不是一个下等奴仆该有的气魄,徐娘子后退一步,噤若寒蝉,生怕再多说一句触怒了这位如魔神一般的郎君。只能大吼一声,逃出店面:“我祝你和这个奴仆百年好合,等着全府县的人看你笑话吧。”
云珠看着逃走的几人,心中畅快无比,她竟然赢了,从来连拒绝的话都不会说,连跟人争吵都会脸红哭鼻子的她竟然吵赢了。
她嘻嘻地拉着江渚宽大的衣袖,眼中亮晶晶的,像一只讨赏的小猫:“江渚,我赢了。”
江渚浑身寒气散去,翘起一丝嘴角,抬手不由得摸了摸云珠乌黑的发丝:“你做得很好。”
绿萍在一旁还没从刚刚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他们大娘子真的很不对劲,以前的她害羞内敛,绝不对当街跟人起争执,如今这是怎么了?给奴仆亲手学做竹编老虎,和他定亲,如今还为了他在街上跟人争吵,得了一句那人的做得好,就笑得跟傻子似得。她这是彻底被人下蛊了吧!?
前些日子本想着去庙里求平安符,结果庙被封了。不过现在她们家大娘子马上就要定亲了,也算有人要了,疯点就疯点吧,有人托底无所谓!
……
叶家的定亲仪式准备得异常简单,由于江渚没有家人,只准备在叶家一众长辈的见证下问名纳吉即可。
叶云珠今日被绿萍早早地叫了起来,一大早开始收拾起来,身着一袭芙蓉色云锦衣裙,裙边绣着精致的翠色缠枝茉莉,发间簪着一支并蒂海棠花步摇,额间贴着珍珠花钿。
即使是在凳子上微眯着眼睛打瞌睡,整个人也像娇嫩的如清晨带露珠的茉莉。
“大娘子,这江郎君怎的还不来?难不成这么重要的日子还要人去请?”绿萍那爱操心的老毛病又犯了。
云珠又打了一个哈欠,心不在焉道:“时间还早嘛,他是知道分寸的人。”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这床起得太早,她都快又要睡过去了。
“清灵,你这姐姐定亲,怎的也不叫我们来凑凑热闹呀?今日不是我碰巧来邀请你,你还准备瞒着我们呢。”一大群青城的贵女在叶家大厅门外开始吵嚷着。
接着叶清灵柔弱的声音响起:“杜姐姐,各位姐姐妹妹,今日叶府有要事,实在不便,我改日再登门告罪。”
下一刻,杜苏娘就不顾叶清灵的阻拦直接进到了大堂。一进来,就见着在凳子上犯困的叶云珠:“这不是云珠妹妹吗?上次匆匆一别,倒是想念得紧。”
叶云珠努力睁大犯困的眼睛:“哦,上次吐你身上不好意思啊。”
这是哪壶不堪提哪壶,想起上次恶心的经历,杜苏娘差点将刚吃的小食吐了出来。想起今日的目的,又生生忍了下来,拉扯起笑意道:“才听闻今日是云珠妹妹的定亲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就在此观礼了。”说着也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整个青城的官宦女娘都在此了,叶家也不好撕破脸皮。叶老爷忙笑着叫人上茶。“诸位如不嫌弃请喝茶。”
杜苏娘暗想,安泽县一个小地方有何好茶。漫不经心的喝上一口,入口鲜嫩,浓郁回甘。
她不相信的又仔细看了一眼茶杯中的茶叶,嫩绿幼嫩,形状似花朵一般。“这是凤城龙山上的蒙顶石花茶?听说是上贡的茶,每年只得少量,你们叶家怎会有?”
叶云珠懵懂疑问道:“我们家包括下人都是喝这种茶呀?有何奇怪的。”
“什么?简直是如牛嚼牡丹。”杜苏娘不可置信,如此珍贵的茶叶,拿给下人喝。
“你要是想要的话,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叶云珠无所谓道,心里就想着江渚怎么还不到,不会是睡过了吧。
杜苏娘也意识到自己话被带偏了,看着叶云珠一直朝门口张望,连喝了几口茶水后道:“那倒不必。云珠妹妹这是在等你那养马的夫婿?”
说完大堂里的女娘都哄笑起来。
养马的?怎么又是养马的?这些名门贵女是不是都跟养马的好像有仇?叶云珠有些恼,嘀咕道:“他不是养马的。”
“不是养马的呀,对,不是了,据说是你护卫。”杜苏娘认真的反驳自己。“云珠妹妹,你说你怎么说也是叶府的嫡女,怎会勾搭上自己的护卫,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叶家几位长辈碍于杜苏娘知府女儿的身份,不敢多言,但是勾搭这话就说得有些过了,说得好像叶家的嫡女有些不知廉耻,传到外面去,叶家还有何脸面。
叶家族长气得雪白的胡须直发抖:“休得胡言。”
杜苏娘也站了起来:“怎么?这是恼羞成怒了?我哪里说得不妥了?”
眼看着屋里的气氛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叶云珠毫不在意地站起来:“要说是日久生情也未尝不可。”她想的是与其说他们是勾搭,还是情比天高比较打动世人,名声也比较好听。
叶家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好似她说了什么惊世之语,连杜苏娘一干人等也有些吃惊。
杜苏娘闭上吃惊的嘴巴,正色道:“哦,好感人的一场主仆情,简直是惊世骇俗,值得万世流芳。”
叶家众人听见“万世流芳”捂着头有些头疼,本来是想偷偷在自家府里办个定亲礼就行了,还要被全青城的人都传道。
叶云珠早起有些饿了,拿起桌上的茶点就开始吃:“跟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故事一样传颂,有何不好吗?”
叶清灵和杜苏娘看着一点也不在乎的叶云珠,想过去撕撕她的脸皮,看看有多厚?果然万事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叶清灵暗道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她早就偷偷让人毁了江渚的衣裳和彩礼,连渣都不剩。想着又故意到云珠身边,担忧道:“姐姐,这江郎君怎生还没到啊?吉时都快到了。”
众人也跟着起哄。
“这奴仆不是逃了吧?”
“不能吧,攀上主人家他还不偷着乐呀。”
“怕就怕连奴仆都看不上,选择远走高飞。”
一众女娘说话越来越难听,就差把叶云珠按在脚底下摩擦了。
叶云珠无所谓,她觉得最好是江渚逃了,她也就乐得自在。
正想着江渚就带着彩礼走进了大堂。江渚走在最前面,头戴玉冠,温润的玉质在秋阳下熠熠生辉,冠下黑发高高束起,
一身暗红色的锦袍,脚下蹬着一双黑色云纹靴,步伐沉稳,星目深邃,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