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没有绳子,云行将男子的外袍扯下来,撕成细绳,将三人牢牢捆住。
苏言则蹲在一旁替三人把脉,神情担忧道:“我好像下手太重了些,应该轻一些,若是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她的小心思也一直没停下——“要死也得等赵大哥问完话再死!”
云行习以为常。
料理好三人,苏言不敢再招惹云行,道过谢后乖乖出了林子。
她看出云行似乎与那出云楼不太和睦,本想借这一点拉拢云行,却不知云行既能救她,也能对贪官污吏熟视无睹。
天下间本就没有非黑即白之事,是苏言想得太浅。
现在苏言已经没有其他想法,她能保住性命便好。
谁知云行却跟着她一起出了林子。
苏言对云行也无法完全放下戒备,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云行却是步伐缓慢,悠闲地跟在她身后,一句话都没多说。
苏言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为何跟着我?是要杀了我?不能,他刚救了我,若想让我死,让他们动手岂不是更好?他还有什么目的?我对他来说能有什么价值?我……”
云行眉头拧了拧,道:“你可知还有其他人跟着你?”
苏言看向四周,“还有人?是他们的同伙?”
“恐怕是两拨人,”云行道,“你小小年纪,得罪的人倒是不少。”
过了林子的不远处有几条通往山上的羊肠小路,四周高山连绵,若真倒在此处,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
晚风还算温暖,苏言的心却是凉飕飕的,好像寒冬腊月已经到了。
苏言迟疑道:“他们也想灭口?我一向老实,怎会得罪人。”
云行懒得与苏言争论这个问题,“这几人的功夫远比方才几人高,不是普通人,最近你可与有身份地位的人接触过?”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派来厉害人物。
听到云行的话,苏言心中冒出一个名字,时晏归。
这不就是她最近接触的最有身份的人吗?
苏言偷偷看向云行。
面具下的半张脸,的确很像时晏归,但今日再见到云行,听到他的声音,苏言便可以确定,他们并非同一人。
苏言摇头道:“没接触过什么人。”
云行看了眼苏言,默声向前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去了苏家。
苏家是个独立的小院,莹白月光笼罩着院子,云行走到大门前停下。
苏言想着自己会在书院住上几日,走前落了锁。
她秀眉紧锁,慢吞吞走过去,看了云行好几眼。
云行蹙了下眉,先是疑惑,很快意识到什么。
他看向苏家小院,淡声道:“你说过家在桃坞村。”
苏言确定自己从未提起过此事。
云行对她来说仍是敌人,她不可能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任何信息,更何况他不仅知道苏言住在桃坞村,还能准确找到她家的位置。
耳畔蝉鸣声不断,苏言佯装相信云行的解释,先走过去将锁打开。
在苏言即将走进去时,云行倏然说道:“你知道跟踪你的人是谁,是吗?”
谎话被拆穿,苏言硬着头皮点头,“大约是时将军的人,应该是派来保护我的,我与时将军算是旧识。”
话音未落,苏言便觉得气氛凝重了些,她望向云行。
他的半张脸被面具遮盖,表情似乎没有变化,可苏言却能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与方才完全不同。
云行人在京城,或许与时晏归相识,又或者他们之间早有仇恨。
苏言开始懊悔自己说得太多。
她佯作不知,给云行让出一条路,“可要进来坐坐?”
苏言的邀请与逐客令无异。
云行却冷静地看了她一眼,真的进了院子,走到石桌前坐下。
他虽着黑衣,但清隽疏朗,更显霞姿月韵。
石桌上放着围棋棋子,桌面刻着棋盘,苏茂最爱下棋,苏言习惯了摆放围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那两盒围棋谁都没动过。
云行取出黑子打量。
苏言实在不理解云行的古怪行为,她进家门取了令牌收好,打算再回书院。
时辰虽已不早,但若有新线索,在书院能立刻知晓。
院中的云行正与自己下棋。
苏言瞟了一眼棋盘,不太懂围棋的路数,她道:“我要回书院,你……走的时候记得挂锁。”
云行不喜言语,苏言不奢望他能回复,闷头要走。
云行却淡漠地开了口,“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
“他们不会走,应该没关系,”苏言道,“你若玩够了,把棋子收回去,这是我爹的东西。”
当年的一场大火,将苏家烧了个干净,这是为数不多遗留下来的。
虽不是亲爹,但苏茂待她是真心好,苏言总要留些东西做念想。
云行将棋子放回盒中,“有什么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苏言道:“案子未结,我不回去不安心。”
“你只是仵作,”云行说,“捉拿凶手并非是你本职。”
苏言笑道:“我去验尸,就是为了捉住凶手,若是找不到凶手,再出现新的受害人怎么办?”
苏言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找出真凶捉拿凶手已经成了刻在她骨子里的信条。
若是寻不到凶手,她总有对不住受害人的感觉。
可云行却没有任何触动,“出现又如何?”
苏言:“……”
这可是个国破家亡都不会在乎的杀手,的确很难理解。
苏言觉得无趣,“难不成你会希望你的家人成为凶手的目标?罢了罢了,总而言之我是要回去的,你若不想被抓,最好不要在我家附近晃悠,时将军曾在这里住过,又派了人过来,如果遇到,恐怕不会放过你。”
云行似乎并不害怕,淡声问道:“时晏归为何会来?”
他果然知道时晏归。
苏言道:“这等机密,我怎会知道?反正我达成我的目的就行了。”
“你的目的?”
苏言神色正了正,“我爹娘无辜被连累,自然要找出真相,我要回去你,你……你随意吧。”
云行看向苏言。
苏言的背影渐渐远去,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棋子,弯弯唇,竟是露出一丝苦笑。
大周朝没有宵禁,但城门有关闭的时间。
苏言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最后一刻进了城。
坊间静悄悄的,街边的铺子也已收摊,苏言倒是更自在些。
此刻的书院却与安静的镇子完全相反。
所有烛火、油灯都亮着,守在门口的捕快也都拿着火把,正严阵以待。
见这架势,苏言意识到书院有事发生,她快走两步,询问道:“大哥,书院发生何事了?”
“小仵作?你可算来了,快去瞧瞧吧,又死人了!”
书院内部已经乱作一团。
所有人都聚集在讲堂,不论是学子还是先生都面色沉重,讲堂门前留了两名捕快看守,赵捕头背着手,烦躁的踱着步。
见苏言匆匆赶来,赵捕头的情绪没稳住,险些哭出来,他止不住地唉声叹气,“我是真没想到凶手还会再行凶,她不是为了报复当年的事吗?尹元与成文山都已殒命,她竟还……唉!苏丫头,咱们的推断是不是有问题?”
苏言看了眼讲堂内部。
先生们都在,少的是……学子。
苏言问:“遇害之人难道是那三人之一?”
赵捕头神情凝重,“就是文绪风。”
文绪风、狄钧以及许漾都是苏言心目中的嫌疑人,如今文绪风遇害,嫌疑人所剩无几。
“什么时候的事情,文绪风遇害时,狄钧与许漾身在何处?”
赵捕头道:“他们……唉,我知道你怀疑他们,但是苏丫头,这次真的是你错了,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