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吾的后人,吾的后人怎可能如此弱小,连这群低等狐妖都敌不过?”
丹凰的注意力果然被狐妖吸引走,她背对着二人,朝狐妖走去。
只见她鸦色长发及腰,在黑暗中闪着粼粼波光,披在她身上的红色宝衣,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让深沉的夜多了一丝明丽。
那双洁白的双脚踩在玉质碎片上,裙摆随风飘动,轻灵得如同一只火焰蝴蝶。
小女孩盯着她没穿鞋的赤足,眨着圆圆的杏眼,问道:“老祖宗,您的脚不疼吗?
少年拽了一下小女孩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胡说八道:“老祖宗,您刚复活不久,想必身体疲乏,不如让我来背您,我们杀出一条血路,救您出去。”
“就凭你们?”
闻言,丹凰微微侧头,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两个脏兮兮的小家伙。
两个小家伙都是纯正的七彩稚妖族长相,头发共有七种颜色,乱糟糟的还有些卷。
少年身强体壮,面容忠厚,小女孩身材略矮,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显得十分机敏,只是她紧紧拽着少年的手臂的动作,暴露出她内心的胆怯。
“吾死后的这一万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吾怎会落魄至此,为何只有一群低等的小妖给吾守墓?”她紧蹙着一对远山眉,满心疑惑。
他们说话时,已有几只狐妖趁机凑近。
“嗷呜——”
一双双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起,闪烁着冷酷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的呼啸声越来越近。
自古以来,狐妖以狡猾凶残闻名,被誉为禽兽妖族的天敌,它们将禽类妖兽视为美食,霸占了他们大部分领地。
黑暗中,狐妖悄无声息地靠近,它那寒光闪烁的银白色利爪,仿佛随时准备着撕裂他们的肌肤,夺走他们的生命,将他们变成血腥的食物。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传来“咕”的一声闷响。
二人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只能齐齐抬头,呆愣地看向声音的源头——他们的老祖宗,一身红衣的丹凰。
感受着肚子里的饥饿感,丹凰面露不悦之色:“真烦。”
神殿废墟中,寒冷的风不知何时化为暖风,轻轻拂过她的鬓发,乌黑的发丝从鬓边落下,露出她宛如初雪般纯净的侧脸。她嘴唇鲜红,恰似瑰丽的朝霞,为她的面容增添了一抹艳色。
仅仅是一张掩在昏暗灯光下的侧颜,便让少年和小女孩看呆了。
这时,一道锐利的银光在红衣少女身后闪过,少年惊恐地叫出声,向她扑了过去:“老祖宗!小心啊!”
少女缓缓抬头,嘴角微勾,声音却如寒冰般冷酷:“找死。”
暖风愈发炽热,她繁复的火红裙裾扬起红浪,令她整个人如同盛开的火莲。悬挂在她腰间的的玉佩珠串随风摇摆,发出阵阵古朴悦耳的叮咚声,仿佛在吟唱古老的歌谣。
“涅槃之火。”
只见她裙摆下方涌动起一道红光,那红色的裙裾忽然燃烧起来,如同一条被唤醒的火龙,以她为中心,咆哮而出,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看似明丽秀美的少女,在一瞬间如同降世神明,神圣而威严,在她的背后,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如翱翔九天的神鸟凤凰。
少年和小女孩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景,直接楞在当场。
周围的火焰太过于明亮,他们被强烈的光线吞没,无法看清附近狐妖的身影,只能依稀听到它们绝望的尖叫声。
“轰!”
凶猛的火焰咆哮着,以山顶的神殿为起点,向四周肆意蔓延,以摧枯拉朽之势引燃了整座带山。
潜藏在山中各处的狐妖根本来不及逃跑,瞬间被火焰无情吞噬,它们在火海中不断挣扎,无助地沉沦,最终被热浪抹去存在的痕迹。
眨眼之间,整座山中的狐妖就被火海清洗得干干净净。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诡异的焦香味传来,少年和小女孩这才慢慢回过神。
“妈呀,狐妖全死了啊?!”小女孩呆呆地望着前方,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少年望着遍地的狼藉,同样目瞪口呆。
“……从山下飘来的滚滚浓烟来看,整座带山的狐妖似乎都死了。”他感觉自己也有些恍惚。
小女孩嘴唇颤抖,使劲摇晃着少年的手臂:“哥哥,原来我们的祖上不是鸡!我们的血统不杂乱,身份也不低贱,我们更不是低等的妖奴……我们的老祖宗是真的!你快掐我一把,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少年被她生生摇出了晕眩的感觉:“……你不是在做梦。”
眼下他们知道了,他们的老祖宗绝不可能是“旱魃”。
“旱魃”算是个什么东西?那可是害人的玩意儿,他们这位威风凛凛、勇猛无敌的老祖宗怎么可能是“旱魃”?!“
“旱魃”连她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原来,族里流传的历史是真的,我们的老祖宗是真实存在的。她是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的凤凰神女,不该被所有人忘记,她才是全妖界真正的皇……”
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他人似乎忘记了老祖宗是谁,做过了什么。
“还好我们记得,老祖宗不该被世人遗忘,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曾经自认为坚强的少年,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咔咔咔。”
蓦地,附近传来一道轻轻的咀嚼声,打断了二人间感人至深的对话。
他们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源头,发现自家老祖宗正背对着他们,黑亮的乌发垂在地面,坐在冰蓝色的玉棺碎片上,不知在做什么。
二人鼓起勇气,准备过去看看,只见红衣少女手一抬,一个棒子似的东西在半空划了半个圆,掉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低头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条被烤熟的狐狸后腿。只见那狐狸腿上的皮被烤成了焦黄色,正滋滋冒着油,皮上还有一道牙印。
“难吃。”丹凰嫌弃地甩了甩玉腕,嗓音如银铃般清脆,“果然,长得丑的东西,味道都不会太好。”
看着这诡异的场景,少年下意识地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道:“老祖宗,我有盐……”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这一路上,他丢了所有东西,就是没丢盐——因为狐妖不吃盐。
红衣少女转过身来,朝他伸出一只胳膊,语气利落:“多谢。”
方才,他们看到的只是丹凰的背影和侧颜,她这一转身,让二人看见了她的全貌。
二人仅仅看了一眼,便被震得浑身僵硬,口中的语言在那一瞬间尽数失去。
那是一张绝世容颜,足以让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骄傲中不失端庄,精致中不失大气。
立体又深邃的五官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微微上扬,蕴藏着日轮的金色眼眸,这双凤凰眼,如世上最璀璨的明珠,又如永不熄灭的日月,驱散天地阴霾,照亮无尽黑暗。
她……真的是神。
二人看得痴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有神才会这么高贵美丽,拥有摄人的气势。
这时,丹凰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条狐狸腿,将少年方才递过来的盐随手撒了上去,低头咬了一口。
“肉太柴,太酸。”她轻轻摇头,随手又将狐狸腿扔到一边。
看着她挑剔的举动,少年和小女孩齐齐想起了一句古话:“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带山自然环境恶劣,食物匮乏,都怪他们没本事,没有给老祖宗换一个更好的埋骨之地,导致她一醒来就没有东西吃。
丹凰饿极了,金眸再次染上怒火,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谁,将吾埋到这么一个鬼地方,连口水都没有?吾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的神女,死后的待遇为何会差成这样?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大的胆子……”
眼看着老祖宗又要动怒,少年担心本族在带山下的聚落会遭殃,忙插话道:“老祖宗,您还有认识的人吗?”
果然,丹凰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想了想可能活下来的人,问道:“涂山扶江如今怎么样了?”
少年和小女孩齐齐愣了一下,二人又对视一眼,摇头道:“老祖宗……您说的是何人?”
丹凰一愣,他们竟然不知道涂山扶江?
莫非万年过去,这位曾经绿过她,被她退婚的青丘狐族太子已经死了?
想当年,她和涂山扶江退婚那日,她一翅膀将他抽到了西天,过了半个月,他才从西天爬了回来。
丹凰努力回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涂山扶江的尊号。她抬手,习惯性拢了拢乌黑的长发,音色纯净空灵:“涂山氏宝尊世子涂山扶江,如今还有这号人物么?”
“宝尊世子?宝尊……这个尊号,莫非您说的是宝尊侯?!”少年瞬间瞪大了眼,惊呼出声,“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宝尊侯是当今灵煌长公主的夫君,就连咱们都曾听过他的尊号。”
丹凰正在拢头发的右手一顿,偏头想道,那傻帽狐狸竟然成婚了,也是不容易。
忽然,丹凰敏锐地发现了其他细节,心里有些期待:“等等,灵煌长公主又是谁?”
雄曰凤,雌曰皇。
灵煌长公主,听起来像是凤凰族的尊号,莫非她是凤凰族的后人?
在丹凰死前,昭皇大公主的名份是她的,如今多出来其他的公主位份,倒也符合常理。
闻言,少年和小女孩面面相觑,回答道:“……我们远在带山,消息不畅,实在不知贵人姓名,只知她的封号。”
简而言之,他们住的地方属于乡下,不知道城里的消息。
“那她可是凤凰族人?”丹凰问道,她很关心自己真正的族人眼下如何了。
终于,这个问题在少年和小女孩的知识范围内,小女孩抢先回答道:“老祖宗,灵煌长公主是孔雀王女,属于孔雀一族。”
闻言,丹凰顿时一愣,感到大为震惊:什么时候……长公主的名份都能给孔雀王女了?孔雀王女人数众多,妖界是打算批发公主尊号吗?
还有,她的“昭皇大公主”和孔雀王女的“灵煌长公主”两个尊号,为何听起来那么相似?!
比起难以生养的凤凰族,孔雀族的生养能力堪称妖界第一,万年前,孔雀族因大量繁殖分散了妖力,导致种族内每个个体法力低微,是妖界最不善战斗的族类。
这直接导致了孔雀王女们地位不高,顶天了只能充当神殿里的侍女。
昔日的昭皇大公主丹凰,行走坐卧都有数不清的人细心侍奉。
如花似玉的孔雀王女成堆站在她的寝宫外,替她守夜、替她通传,她们都长得秀眉桃腮,丹凰总记不清她们的名字和脸。
后来,孔雀王女们因争夺谁在丹凰面前露脸多,屡屡争风吃醋,构陷争宠,丹凰烦了,便给她们编了序号。
从一到九十九,按照序号来,谁要是敢争就按序号来罚,倒是省了事。
除了一名排名十几的孔雀王女,她罚了她一次后,十几转头便背着所有人,和涂山扶江做出丢脸的事儿,丹凰也借机和涂山扶江退了婚……
这位灵煌长公主到底是哪位孔雀王女?还是另有他人?
莫非,这位灵煌长公主,就是曾经侍奉过她的十几?
望着眼前两只懵懂的七彩雉妖崽子们,丹凰知道今夜只能问出这么多信息了。
当然,即便算问出灵煌长公主的姓名,她也不知是何人,她连十几的模样都记不清……
丹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早知如此,她应该将那群孔雀王女的名册给背下来。
*
仙界之外,某个未知之山。
此山间云雾缭绕,氤氲朦胧,仿佛超脱于尘世之外。
此刻,山上突然异相浮现,紫雷如怒龙般翻滚,咆哮着撕裂了苍穹。
一道金光从半空中落下,在玉阶上现出身形。这是一位身着黄袍,头戴流冕的少年。
他恭谦地朝着山中云雾深施一礼,缓声道:“师尊,您也被妖界的异动惊醒了?朕方才收到消息,妖界有异动,故而赶忙前来。”
一道充满磁性的男声,从山底方向缓缓传来,其声低沉浑厚,又似凌驾于万物之上:“……本尊亦有所感应。”
少年仙帝凝望着山中空虚缥缈、变幻莫测的云雾:“妖界在昨夜出现了天火,有五座昭皇大公主的神墓已遭毁坏,不知是人为所致,还是天意如此。”
只闻那声音略带激动,又似乎带有一丝憾意:“……本尊倒是期望,这是天意。”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又道:“寻一个恰当名义,即刻启程。”
少年仙帝微微颔首,言道:“恰逢三界群英会即将举办,我等可借此名义前往妖界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