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夕阳向来美不胜收,易正洲在半山腰那个亭子里一直坐到了天黑,失魂落魄地回房时,在枕头边上看见了那只木刻的猫猫。
啜泣声在夜里显得分外压抑,在窗角偷听的姜秀秀心疼得捏紧了帕子,连她身后不远处绷着脸的易大海,也忍不住皱了眉头,担忧地望向里头。
房中一夜烛火未燃。
次日一早,姜秀秀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来敲门了。
“儿子,妈今儿做了你最爱吃的红枣莲子羹,你爸都夸好吃呢,开开门,尝尝好不好?”
房中寂静得很,姜秀秀顿了顿,又说:“你爹今儿要去后山打兔子,你不是最喜欢跟他去满山跑了吗?妈连行头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赶紧起来,不然今年新养的兔子就让你爹捉完了!”
话音落了一会儿,房中依旧无人回答。
姜秀秀眉头越皱越深,试着推了下门,发现没有反锁,径直走了进去。
床上被褥凌乱,昨晚应该是睡过人的,只是房中空空荡荡,哪里有易正洲的身影?
姜秀秀六神无主地出了易正洲的院子,连续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人,准备去喊大家一起找时,前方走廊处忽出现一个略显肥硕的身影,正是她老公易大海。
“老公!你愣在这儿做什么呢!哎呀儿子又不见了,你赶紧去找人……”
她顺着易大海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声音戛然而止。
易正洲正坐在廊下,背靠着红木柱子,正在出神。
姜秀秀走近了,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木刻的小猫。这小猫她之前在太庚那里见过,没敢多问,这下显而易见了,分明是她宝贝儿子送给人家的。
姜秀秀满腹的安慰话,在看到易正洲毫无生气的神情时,又自动咽回了肚子里,沉默着在易正洲旁边坐下。
夫妻俩就这么一坐一站,不知过了多久,姜秀秀才冲易大海使了个眼色,拉着人出了院子。
二人回到房间坐下,姜秀秀刚喝了口茶水,就听易大海说:“这臭小子,还真把人家当他养的猫了?!人走了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我再去给他找个猫不就成了!就那什么,山东狮子猫,四川简州猫,我看都不错!”
姜秀秀直接喷了。
她瞪着易大海,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脸,张了张嘴,硬是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好半晌,她才仿佛重新认识这个同床共枕了三十多年的男人一般,难以置信地问:“你以为儿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是因为舍不得他养的猫?”
易大海神情不变,“不然呢?”
姜秀秀先是给自己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又问:“你不觉得,你儿子和太庚之间有些……不一样吗?”
易大海想了想,“是不一样,他当时养这猫,还跟我吵了好几架呢!你是没看见他那样子!就为了养只猫!虽说后来这猫确实不是凡猫吧……”
“不,”姜秀秀直接打断施法,甚至抬手示意他闭嘴,艰难地问:“我是说,你没觉得,他俩之间的……感情,不一样吗?”
“感情?”易大海有点懵,“你是说主人和宠物之间的那种感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觉得挺别扭,要说主宠,他感觉太庚才是那个主,但是二人之间的相处又不完全是这样。
姜秀秀彻底死心,放弃引导自家老公发现其中猫腻,轻咳一声坐正身子,拿起桌上的盖碗茶,浅浅地尝了一口,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气说了几个字。
“他们俩是一对。”
“啊,哦。”
易大海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应承老婆的话,过了几秒,他那迟滞的大脑似乎终于处理完了这短短几个字中庞大的信息量,瞳孔骤缩,眉毛高高竖起,发出了结婚以来从未在姜秀秀面前展露过的高分贝金嗓子。
“啥!!”
易大海花了好几天时间来接受儿子出柜的事实,期间只敢远远地望着易正洲在院子里坐着发呆,直到他接到了益城来的一通电话。
似乎是为了应景,灵山迎来了难得的雨天,山间被重重雨雾笼罩,把一切都藏在了阴暗里。
易正洲坐在走廊里,头上虽有瓦片遮头,青石板上溅起的雨水却渐渐浸湿了他的裤腿。
易大海在远处看了会儿,迈步走了过去,也不看他儿子,而是负手站在旁边,盯着着院子中央那口大缸瞧。
雨水狠狠砸在水面上又溅起来,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阳阳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益城发生了很严重的政变,李成器跑了,CAEA亲自下场,整个组织都被重新洗牌……”易大海瞧了易正洲一眼,继续说:“他打电话来,是因为CAEA下派到益城的领导找到他,想要见你一面。”
易正洲默默听着,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眨一下,像个木偶。
“按阳阳电话里讲的,那李成器背后的组织害了千余人,实在是该死!我易家虽是隐世家族,但居于灵山,本有享受天地诸多益处,若逢人间大难,我辈当义不容辞,站出来履行庇护世人的职责。我后天会出发去益城,全力协助CAEA把李成器那个狗东西抓回来。
“你长大了,如今也承了家主的头衔,如何权衡,全看你自己的心,我就不啰嗦了。”
父子俩一坐一站,沉默着看着会儿雨,易大海才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易正洲照旧在院子里坐到了天黑。
他不想让姜秀秀担心,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慢慢走回去,回屋后躺上床也是浑浑噩噩,几乎睁眼到天明。
这夜他照旧熄了灯,抱着猫猫木头躺上床,忽听见窗户那边吱吖一声,地板也发出了被踩踏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易正洲耳朵动了动,也懒得去管,翻了个身当没听见。
没成想进来的这东西鬼鬼祟祟地摸上了他的床,一双手就那么水灵灵地扒在了他肩膀上。
这下易正洲再怎么不想动,也只能回头看看到底是谁了。
他一转头,正对上一张顶着满头水草蜘蛛网的狰狞邪笑的老脸,他瞪大了眼睛,惊叫声呼之欲出,这人却先于他叫出了声。
“乖孙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