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自然是始终袖手旁观的太庚。
从蛮不讲理的村民们上山开始,太庚就一言不发地待在一旁,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太庚微微抬眼,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半分,转头往山下走去。
易正洲见他这番作为,仿佛瞬间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刺中,霍然起身,几步就掠了过去,一把抓过对方肩膀,嘭一声把人抵在了旁边的石壁上。
仿佛是预判了对方会眼神逃离,易正洲一手扳着他下巴,迫使对方抬头正视自己,死死地盯着这张脸,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焦灼,“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这段时间你看似什么都顺着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但你心里真的有我吗?啊?你总是目空一切高高在山,你难道什么都不在乎吗?没有什么值得你在乎的东西吗?”
太庚似乎因最后那句话而有所动容,易正洲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睫颤了颤,眼底似乎多了缕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那点轻微的变动立刻就消散掉了。
易正洲眼眶都红了,缓缓松开了手。
顿了片刻,太庚转身继续往山下走去。
易正洲闭了闭眼睛,他是个情绪十分稳定的人,就算是老爹上次出了事,他照样能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快速整理出一条最清晰明了的路线,解决问题才是唯一的方法,可面对太庚,他无能为力。
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心上人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他。
太庚下了陡坡,走在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中时,忽听见背后破空声响起。
他认得那气息,当下就停了步子,转身去看,不妨被人猛地往旁边一推,倒在了草地里。
这人的力道不似平常那般温柔,把人推倒后,似乎怕他再起来似的,又狠狠把他按了下去,旋即整个人都覆了上来。
易正洲从没有情绪这么失控的时候,太庚立刻道:“易——”
他刚喊出一个字,就被易正洲一手攥住了双腕,往上一推高高举过头顶,随即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撕咬、纠缠、吞噬,完全不像是易正洲干得出来的事情。
太庚被吻得牙关都合不上,脖子高高仰起,任由对方带着吃人的力度在他口腔内翻搅缠绵,鼻腔中满满充斥着的都是易正洲的气息。
等对方终于吻够本了,微微分开了些,也不去看太庚脸上的表情,嘴唇沿着他下颌下滑,在他脖颈上吮吻,每一下都又痒又痛。
修长的手指探进衣衫,触感冰凉,感觉到对方身躯都颤了颤,易正洲又转而勾了他耳垂磨吮。
半人高的草丛将一切都遮盖住了,夜幕降临,山里虫鸣蛙叫嘈杂不已,掩盖住了太庚最后释.放时的那一声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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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把冯生绑了之后,并没有对他动手,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把人架在了村委会外边的空地上,很快聚集了一大群人。
“那是谁啊?怎么给架起来了?”
“好眼熟啊……这、这不是冯生吗!”
“冯生?北山上那个瘸了腿的冯瘸子?”
冯生被五花大绑架在十字木柱上,神情惊惧,努力把头往旁边偏,明显不想让人认出他来。
王索却吐了一口唾沫,上前扯着他头发把他脸扳正了,大声说:“大家看清楚了!这是冯生!当年欺负女学生的那个人渣!”
“我、我没有,我没有……”
冯生竭力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众人,绝望地看着他们脸上涌起了那种熟悉的憎恶的情绪。
王索神情狠戾,扯住他头发往后一拽,冯生的头嘭一声磕在了木头柱子上,他到底身体不大好,这么一拽,竟然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就是这个人渣,昨夜又拐走了村长家的英子!”
人群瞬间安静,继而爆发出一阵嘈杂声。
“什么?!德全叔家的英子是他拐走的!我去你妈的死人渣!”这人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对着冯生就砸了过去,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他额角,那处很快就渗出血来。
疼痛让冯生清醒过来,带了些哭腔地说:“不!我没有!我没有!是他们污蔑我!”
王索冷笑一声,抖开一张皱巴巴的纸团给众人看,“这上边的酸诗,就是证据!”
人群叽叽喳喳吵作一团,冯生悠悠转醒,听见那些议论他的声音,几欲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可惜他手脚皆被死死绑住,分毫动弹不得。
“我不识字,那上边写的是什么啊?”
“哼,能是什么,多半就是诓骗小姑娘的话呗!这老不死的,当真恶心!”
“……修道半缘君,”有人把这诗从头到尾默念了一遍,纳了闷,“这诗……德全家那五大三粗的女子能读得懂吗?”
苦水村人人皆知,王英子不爱读书,擦线上了县里的高中,那都是王德全托了好几层关系才给她挣到的名额。
好不容易挨到毕了业,上了个二本,老两口一心想的都是让她毕了业就找个城里人嫁了,从此过上城里富太太的好日子,从没打算把她往什么高知女性方向上培养。
这人疑惑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了更加愤慨暴怒的人群里。
“你们不记得,我可还记得!这孬货当年就是写酸诗诓骗女学生,后来还、还……了那些学生!”
中间那两个字无疑再次点燃了群众的怒火。
“他娘的,这狗X玩意儿就该被天打雷劈!”
“应该剁碎了扔到野地里喂狼!”
“你到底把英子拐到哪里去了!快把人交出来!”
“人渣!我们苦水村这么会出这样的人渣!报官!报官!”
那王索本来洋洋得意地听着众人的谩骂,听到报官时面色一紧,轻咳两声,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转头阴测测地盯着冯生,说:“听到了吗?我代表大伙儿再问你一遍,英子到底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冯生偏头贴在木头柱子上,短暂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
王索冷笑一声,大声道:“大家都听到了,这孬货嘴巴太硬,就是不愿意供出英子的下落,大家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报警啊!”
王索一摊手,立刻说:“但咱们村的路还没修好,警车进不来呀。”
“那就打到他说为止!这样的人渣,杀了他都算轻的了!”
这话倒是没人附和了,这个时代的普法教育做得很不错,除了个别激进分子,大部分人心里还是不愿意知法犯法的。
果然,王索摇了摇头,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咱们都是文明人,可别干那害人性命的事情。”
“那你说,怎么办?”
见事情按照他料想的方向发展,王索得意一笑,举起手在眉头上搭了个蓬,瞧着越来越烈的日头,说:“依我看,就让他在这坝里晾上几天,不怕他不开口!”
“好!就这么办!”
众人叽叽喳喳地来,骂骂咧咧地走,很快,人潮便散去了。
王索走在最后,狠狠地瞪了冯生一眼,又朝廊下瞥了一眼,转身离开。
等他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一直坐在廊下抽旱烟的人才慢慢走了出来,是王德全。
他在石阶上敲掉了烟灰,一步步走到冯生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那被绑在柱子上的影子,开口道:“你当年那事儿,要不是我替你求情,你以为你能好好地在北山上安家?”
冯生浑身都抖了抖,抬眼看着王德全。
“是你做的,你就认,放了我家姑娘罢。”
冯生忽然深深地埋下头去,他似乎放弃了争辩,从喉咙深处发出极尖利的一声,像极了兽类落入人类陷阱时,殒命前的最后一声哀鸣。
王德全停了一阵,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王索对冯生的判断失误,哪需要什么两天,实际上当天晚上冯生就不行了。
老教师下了学,走在村里,见村里人都神色奇怪,还夹杂着不断的谩骂声,随手拉过一个学生询问,才知道冯生被人绑了起来。
等他踉踉跄跄地赶到时,冯生已经脸色发白、奄奄一息地仰头靠在木柱上,看上去不似活人了。
“哎呀!”
老教师慌了神,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差点还摔了跟头,等他好不容易爬上了台子,踮起脚伸手去试冯生的呼吸,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流时,心里头那块悬着的石头才落地。
“冯生?冯生?”
老教师伸手去拍打他的脸,冯生勉强将眼睛开了个缝儿,瞧了他一眼,但很快又闭上了,整个人瞧上去都昏昏沉沉的。
换谁在烈日下不吃不喝地暴晒一整天,状态都好不到哪儿去。
老教师眨巴眨巴眼睛,竟然落下泪来,他立刻去解冯生身上的绳子。
冯生整个人被绑在十字状的粗壮木柱上,两只手分开捆着,两条腿悬空后被一圈圈缠在直立的木棍上,绳子用的是村民们平日里用来抬牛抬猪用的粗麻绳,最是坚韧,绑他的人是铁了心不想让他逃脱,更遑论被救。
老教师人微力弱,解了半天,连那绳结都没能解开,急得原地打转。
他眼看冯生状态越来越不好,忍不住哀声喊道:“冯生!冯生啊!”
他只能望着昔日自己最关爱的学生被架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老教师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半跪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得木台子另一侧微微陷了下去。
他猛地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带了笑意的温柔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