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不,人鱼咧开嘴角,仰头死死地盯着二人,似乎是为了烘托气氛似的,天上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电闪雷鸣,很快下起了大雨,底下的海水也开始不安分地翻滚起来。
太庚四周却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将所有雨水隔绝在外,一滴都没沾上他身。
易正洲不由自主地与太庚贴得更近,两只手各揪了他一片袖子。
从前面望去,就像太庚被他整个人从后面抱住一般。
人鱼瞧见这一幕,不知怎么忽猛地嘶吼一声,生意尖利难听,身体如蛇一般在海面穿行,沿着礁石攀越而上,纵身跃起,尾巴对着二人狠狠劈下!
易正洲很确信自己会被这条尾巴劈成两半,当场来个“有丝分裂”。
如果没有太庚的话。
时间太紧,太庚下意识伸手去揪他后颈,却发现易正洲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跟自己贴在了一起。
太庚的怔愣就在0.01秒间,他伸手抱住易正洲的腰,轻轻往旁边一跃,带着易正洲就落在了沙滩上。
与此同时礁石那边传来人鱼震怒的嘶吼声。
太庚掐诀给易正洲画了个圈,转过身就要奔赴战局,衣裳后摆却被拉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易正洲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一脸的泫然欲泣,“你就这么去了吗?好危险啊。”
太庚一时间搞不清楚他抽的什么风。
“要不换你去?”
“那、那还是算了……”
易正洲讪讪地放开手,倒比刚才那人鱼还要欲语还休一些,活像个舍不得丈夫离家的小媳妇儿。
太庚心情十分复杂,但暂且将满脑子的脏话压下,负手离地,朝着海面上的风暴中心飘了过去。
易正洲老老实实地待在圈内,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这个圈!
这么大一个圈!
阿庚果然是在乎他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阿庚怎么愈发毒舌了……
太庚位置选得巧,从这里看过去,那一猫一鱼的身形被巨大的礁石遮挡,易正洲只看得见金绿蓝两色的光直直射向空中,明明灭灭不定。
他百无聊赖地盘坐在沙滩上,拿面前的沙子堆了只胖嘟嘟的小猫,那是太庚,又在小猫旁边堆了个自己,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看得易正洲眉开眼笑。
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易正洲猛地抬头。
只见最大的那块礁石炸开了,飞溅出的碎屑直直冲向这边,易正洲条件反射地抬手挡脸,却只见底下那个圈瞬间往外扩了一圈,同时一层金色的屏障升了起来,将他整个人牢牢罩住,那些碎石遇上屏障自动弹开,压根儿伤不了他分毫。
太庚战局正酣。
这人鱼只能算是个水中精怪,修为甚至不到一百年,只是此地算是它的地盘,滔滔海水取之不尽,便能从中获取最原本的力量。
方才人鱼那暴怒一击,是将尾巴尖上两条尖刺生生拔了下来,凝冰之后击向太庚,奈何还是赶不上对方的移动速度,太庚一个闪避,那两条致命的尾鳍就将礁石给炸了。
屡次三番扑空,尤其太庚还双手抱臂飘在半空中,拿那轻飘飘的眼神望着它。
人鱼见状怒气更甚,浑身鱼鳞炸开,尤其是它头部往下那一片凸起的鳍刺,本来是像人类长发一般顺着披在背上,这下尽数立了起来。
鳍刺的尖端闪着墨蓝色的光,随着人鱼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吼——”
人鱼忽仰头高声嚎了一声,不远处的易正洲都震了震。
只见这怪物一双蹼爪张开,胸膛往前伸到极致,脑袋、脖颈和双臂却往后张开,整个上半身似乎绷成了一张长弓,蓄势待发。
下一秒,那人鱼又是一声怒吼,不过这次似乎有些吃痛之意。
只见它绷成了弓弦的身体迅速回收,后脑上那些鳍刺竟生生离了体,以人眼分辨不清的速度直直攻向半空中的太庚!
太庚眉头微敛,显然并未将它放在眼里,接连几个闪避躲过。
最后一根鳍刺接踵而至,攻过来的角度有些刁钻,刺尖上显然带着致命的毒液,太庚闪身想要避开,方才擦着他衣角落入海里的几根鳍刺竟去而复返,直直攻向他后心!
太庚神色一寒,猛然振袖,身后那几根小刺立刻被卸了力,掉进了海里。
独独最后那根长而尖的,擦身而过时,划破了他的右手小指。
剧痛瞬间从小指蔓延而上,没等太庚做出应对,人鱼飞身跃起,鱼尾在空中疯狂摇摆,仰头展开双臂,于此同时空中雷雨大作,大海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太庚神色彻底沉了下来,纵身而下,呈一柄利剑一般直指人鱼。
大海在摇晃。
这个念头升起来的一瞬间,连太庚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几乎贴着海面在飞行,明明那人鱼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抵达不了那方。
这还不止,身前指路忽被一道骤然升起来的水幕阻挡,与此同时四周倏然寂静。
太庚豁然转头,就见他左、右、后三方海水瞬间下陷,速度之快,仿佛他是什么触之即死的东西一般。
他急忙止步,一抬头,周围的海水哪里是褪走,分明是在海面上掀起了大浪,要将他整个人当作馅儿给包了!
太庚掐诀打在无边无际的水幕上,毫无作用,同时倾身往上飞去。
也不知道是周围的鱼腥味太重了,还是这水有什么问题,太庚到底没能飞出那片水幕,被牢牢压了下去。
海面很快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远处观战的易正洲手里新捏的沙子小猫啪唧摔在了地上。
他徒劳地张了张口:“……阿庚?”
没有人回答他。
易正洲正要一脚踏出那个圈时,远处盘踞在海面上的人鱼已经锁定了他,飞速游了过来。
他又急又怕,目光不住在那片死寂的海面上打量,期望着有一只白色小猫破水而出。
浓重的鱼腥味让易正洲几欲作呕,那人鱼数息之间已至身前。
太庚被这人鱼打进了海里,它也没能讨到多少好处,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后背和尾部的鳍刺已经用尽,正汩汩地流着血。
因此它看向易正洲的目光才如此怨毒。
易正洲虽害怕,到底还是努力挺直了腰杆,望着那人鱼拿尾巴一下下地砸着那层金色屏障。
人鱼的力道一下比一下狠,在易正洲默默数到第十下的时候,屏障顶部终于裂开了一条口子。
易正洲脸色瞬间白了。
他使上毕生所学,接连掐了几个诀,但不知受到了什么限制,连铜钱串都唤不出来。
反观那人鱼仿佛受到了鼓舞,不止尾巴,连血肉模糊的蹼爪也用上了,一下一下重重地往下砸。
易正洲眼看那口子越裂越大,心道一声吾命休矣,调转目光望向海面,似乎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小白猫。
天际仍旧电闪雷鸣,海面却一片死寂。
易正洲眷恋地望着太庚消失的那一块地方,不知是不是他回光返照的错觉,那块海面似乎闪了一下。
就像是老式的胶片相机摁下快门的那一瞬间,迅速闪了一下。
人鱼的辛苦劳动终于有了成果,那道口子被它砸得约莫有了半人宽,人鱼把蹼爪伸了进去,往上一抬,竟径直将那圆柱状的屏障给掀了个盖子。
人鱼嘴角流出黑色的液体,整条鱼缠在屏障上,蹼爪攀在不规则的金色屏障边缘,居高临下地逼近易正洲。
他战战兢兢地后退,后背贴到了屏障的边缘,再退,又能退去哪里?
人鱼也玩够了这追赶游戏,右蹼爪爪尖暴涨,高高举起就要刺向易正洲。
后者抱着怀里的沙子小猫,缓缓睁大了双眼。
倒不是被吓的,只因那人鱼忽然止住了攻势。
“嗬……嗬……”
易正洲瞪大的眼睛将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
只见一只素白的手自上而下掐住了人鱼的头骨,叫它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整条鱼僵硬得似一块铁板。
身后白袍少年低头面无表情俯视着这怪物,眼神冰冷,一字一句地说:“你、要、去、哪、里?”
说罢按住人鱼头顶径直往下,将它狠狠按进了地面!
易正洲呆呆看着,忘记了反应。
这简直是太庚单方面的碾压暴揍,怪物似一条死鱼一般被他拖着四处摔打,砸在礁石上,礁石碎了,砸在沙滩上,陷下去一个三米深的土坑……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太庚将摔得不成鱼样的怪物丢在沙滩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易正洲走出屏障,隔着老远看了一眼,那人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他咽了咽口水,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太庚,眼尖地发现他小指上一道殷红的伤口。
“阿庚,你没事吧?”
太庚回望了他一眼,眼神十分怜悯,“你,这次回老家,还是好好练练吧。”
易正洲:“……”
这一场海里游的和山上跑的的巅峰对决,最终以极其悬殊的实力差距而落幕。
太庚歇了一会儿,再次提起那鱼尾巴,拖着往海里走去。
易正洲一头雾水,但还是蹬蹬蹬跟了上去。
“阿庚,我们要去哪里啊?”
太庚刚打了一场架,浑身骨头舒络,这会儿心情不错,竟难得跟他多解释了几句:“方才我故意掉进海里,发现了一道传送门,应该可以离开此地,就是地方有点深,你应该……”
他转头瞥了一眼易正洲,“5000米,你没问题吧?”
易正洲再次白了脸色,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5000米无设备潜水,换了谁来不是要了老命。
实际上易正洲在潜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就不行了,太庚再次给他施了层屏障,两人拖着那半死不活的鱼往深海游去。
太庚说的那道门就在一处海底山崖上,是一处古朴的石门。
小白猫人狠话不多,掐住那人鱼脖子,将它脑门往门上狠狠一按,石门轰隆一声大开,泛出无数白光。
太庚率先迈步走了进去,易正洲捉了他一片衣角,也跟着走了进去。
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能跟着太庚一直往前走,等他能睁开眼睛时,眼前俨然是熟悉的绿皮车厢。
只是车厢里的人依旧全部沉睡着,都没有意识。
绿皮火车依旧行驶着,但不知道是谁在开。
太庚环视一周,径直往车头的方向走去。
易正洲满腹疑窦地跟上,最后在进门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条鱼最后唱的词是什么意思?”
太庚虽然对易正洲的神奇脑回路早已经习以为常,还是被这个问题震得神色难以形容,“你真的想知道?”
易正洲本是怀揣着一种微妙的抓小三的心情,挺直了腰”质问”来着,被这么一反问,那股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
“也不是很想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