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陈姨每天都来,却不会停留很长时间,做完饭打扫完卫生就离开了,很有眼色地就给新婚小夫妻尽可能多的二人时间。
至于两个人每天换着花色拴手上的领带,她也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变成后来主动帮他们打整齐漂亮的蝴蝶结,还很热情地每天给他们拍照留念。
“小夫妻就是甜甜蜜蜜如胶似漆,一刻也分开不得喔,特别好,特别好,哎,今天这个花色好看的,再拍一张。”
于是温沉意也从一开始的尴尬赧然,到现在无所谓了,离不了,便破罐子破摔。
“这个好看,谢谢陈姨。”
卓逍笑眯眯接回自己手机,等陈姨回了厨房,转手跟温沉意分享:“看看,今天拍的怎么样?”
温沉意冷漠脸:“不衬你假肢。”
“是么,我觉得还行。”
卓某人皮厚得很,一点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知道葬爱家族么?”
出现新名词了,警报拉响,温沉意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瞎掰什么?”
卓逍无辜摊手:“不掰什么啊,就是想说这个相册现在看起来很葬爱家族,以后要是能和结婚证一起带出去做纪念,多好。”
什么东西,还和结婚证一起……
温沉意狐疑地瞄了眼,只是一水怼着他们手和领带拍的高清照片,并没有什么特别。
这人又在逗他。
陈姨手艺很好,只要不放葱,做什么温沉意都爱吃。
就是甜品甜得稍微有点过于,用卓逍的话来说,贫血的人吃一口,能一路正步踢到拉萨。
和另一个人捆绑生活是什么感觉?
其实除了活动稍显不便,偶尔左手吃饭不太习惯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了。
哦,有。
起因还是陈姨过分热心肠,非要给新婚的Alpha补身体,炖了很多暗戳戳的补品,补来补去,一不留神补到了点子上。
那晚温沉意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旁一直有动静,后来干脆身体一轻,发现自己竟然被卓逍抱进了卫生间。
温沉意睡眼惺忪:“……你做什么?”
“晚上好,我流鼻血了。”
卓逍大力士单手抱的他,跟抱小孩儿一样,另一只手连抽好几张纸巾,然后打开水龙。
温沉意当时趴在他肩膀上,很迷茫:“你流鼻血抱我进来做什么?”
卓逍用纸巾捂住鼻子仰头:“系太紧一下解不开,不抱你走,床上明早就成凶案现场了。”
温沉意:“……”
卓逍:“快帮我捂一下,我把手上的血洗洗,不然要干了。”
温沉只能往后靠,腾出自由的另一只手帮他捂住鼻子:“卓逍,我真的对你无语。”
那之后,为了维护自己的睡眠质量,温沉意拒绝补品端上餐桌的态度比卓逍更加坚定不移,义正严辞。
至于吃饭以外的时间,嗯,卓逍有各种方法帮他消磨。
他们在客厅看电视,在放映室看电影,在厨房研究榨果汁,在房间连机玩游戏,在阳台吃烧烤,在落地窗下飞行棋。
卓逍还说,他们在现实时每天被工作牵着团团转,难得机缘凑巧来了这里,可以没有负担地放松。
眼下这样正正好,婚假当年假,在家当度假。
话不糙,理也不糙,只是温沉意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困在家里度假。
就像没想过有一种棋叫做飞行棋,简单好玩易上手,比围棋和国际象棋都上头。
“也是六,我的第三架飞机要起飞了。”
温沉意没有表现出很具象的兴高采烈,但从心眼里透出来的开心让他眼角眉梢都像沾着光。
卓逍守着自己还停在机场没有起飞的四架飞机为他鼓掌:“飞行棋天才!”
其实起飞了两架,都被飞行棋天才给一头撞回老家了。
看着可怜巴巴的,温沉意觉得这样不大好,毕竟也是个满分的陪玩,决定放过他:“你起飞吧,不用掷,我不撞你了。”
“不公平就不叫游戏了。”
卓逍笑眼弯弯看着他,输得挺高兴:“愿赌服输,等掷到6我再飞。”
正好快六点了,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陈姨到点来做晚饭了。
温沉意上一把掷的6,有再掷一次的机会。
骰子扔出去还没转稳,一向进门直奔厨房的陈姨破天荒朝他们走过来:“在下棋呢,来,阿姨给你们带了件礼物。”
坐在地毯上的两人抬头,站在地毯前的陈姨弯腰,右手在针织包里掏啊掏,唰地掏出一只粉色镶钻带流苏的手铐。
卓逍:“……?”
温沉意:“……?”
“看看,喜欢吗?”
陈姨一笑起来,眼角没条褶子里都写着和蔼:“我儿婿给我儿子买的,好些呢,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我也看不懂,就觉得这个不错,给你们用正好。”
温沉意寻思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卓逍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固定在一个要笑不笑的状态:“您拿走的时候,您儿子没说什么吗?”
“说了的呀。”
陈姨乐呵呵说:“问了我好几遍要送给谁,我说雇主新婚也喜欢玩这个,他还说让我多拿些呢,哦对了,他当时的表情就跟卓先生您现在一模一样。”
卓逍用力抹了把脸,附将一言难尽的表情一同抹去,收下了:“谢谢陈姨,有心了。”
陈姨:“哎呀不客气不客气,快试试呀,这个可比领带方便多了,还漂亮,带上试试,陈姨给你们拍个照。”
卓逍:“一会儿再拍吧阿姨,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投喂,我老婆要饿成纸片了。”
“哦对对,得先做饭。”
陈姨一拍脑袋去了厨房,温沉意低头继续掷骰子往前走,掩饰脸上那点不自然。
某人的“老婆”真是越叫越顺口了。
卓逍研究了一下手铐,发现设计还挺细心,贴着皮肤的内侧做了软包,保证戴上它的人怎么挣扎也不会受伤。
开锁关锁声咔嗒咔嗒的,温沉意提醒他:“别玩了,该你了。”
卓逍指着手铐:“看,这儿有个按钮,按了锁身会发光。”
温沉意觉得他幼稚,又觉得没可能大家都这么巧幼稚到一块儿:“陈姨儿子儿婿买这个做什么?”
卓逍:“不清楚,也许玩SM?”
“SM?”温沉意记得之前卓逍为他做的解释:“你是说睡觉和工作?为什么会用到这个?”
卓逍介绍:“工作,拷在书桌以免偷懒,睡觉,拷在床头杜绝梦游,合理。”
……合理吗?
温沉意觉得不合理。
联想一下,甚至开始怀疑所谓SM是睡觉工作都说卓逍在瞎说,还是回头自己查一下比较靠谱。
陈姨上了年纪记性不好,做完饭收拾完厨房就忘了手铐和拍照的事,加上还赶着去接孙子,菜摆上桌打个招呼就走了。
卓逍没有把粉色镶钻手铐用到温沉意身上的打算,随手放进抽屉深处,继续陪他玩饭前最后一把。
温沉意对飞行棋的热爱简直按了卓逍这个陪玩都忍不住惊叹的地步:“小温同学,你游戏瘾怎么这么大?”
游戏瘾大,听起来不是个好词,像形容十三四岁的叛逆青少年。
温沉意沉默地等着卓逍将棋盘摆好,镇定开口:“只是正好无聊没事干。”
卓逍抬起头来,温沉意立刻低头去拿骰子,跟他错开目光。
卓逍压下嘴角,看破不说破:“最后一天最后一晚了,要不赌个什么?”
温沉意:“赌什么?”
卓逍去厨房拿了两个杯子,一盒热好的牛奶:“输一把喝一杯,没意见吧?”
温沉意:“……随你。”
为什么温沉意能够这么潇洒地说出随你呢,当然是因为这几天以来,他这个飞行棋天才新手屡战屡胜,而卓逍,屡战屡败。
但是……今晚好像出了岔子。
屡战屡胜的天才飞行棋手小温同学大翻车,不是半天不能起飞,就是起飞不到半圈就被无情撞回老家。
他感到荒谬,纯概率的游戏按理不该牵扯到棋艺高低,所以他疑惑:“你今晚怎么会这么好运?”
“开局之前拜了个菩萨。”
卓逍倒上一杯热牛奶,笑眯眯递给他:“让菩萨帮我把飞机全换成了歼10战斗机。”
温沉意不信他也不信邪。但现实就是这么邪门,一晚上,他没赢过一把,大半盒牛奶全进了他肚子。
最后剩下一点,卓逍分了两杯,跟他叮零碰了一下:“七天捆绑兵,一生军旅情,庆祝我们革命圆满成功。”
随着话音落下,剧情框出现了,倒计时剩最后三秒,两秒,一秒,功成身退。
温沉意恍然,所以最后那句“肚子微微鼓起,像是怀了宝宝”是……
他脸色几变,默默放下杯子,短时间内无法正视牛奶了。
彻底解开领带,卓逍问温沉意:“还玩吗?”
温沉意看了眼时间,不早了,而且七天时限结束,保不准卓逍明天清早就会被系统指挥着去上班。
“不了。”他摇摇头:“也该睡了,去洗澡吧。”
卓逍伸个懒腰:“行,你先去,我把东西收一下。”顺道杯子洗了。
温沉意洗澡从浴室出来,在卓逍进去后,他坐在床边翻找手机充电器,忽然意识到什么,手上动作一滞。
解了领带,已经不需要时刻待在一起了,他们还有必要继续睡在一起吗?
卓逍卡着时间提醒他剧情结束,是不是也有这层暗示在里面?
他拔下充电器,连同手机一起带上,去了隔壁。
没开暖气的房间有些冷,等开了暖气暖和起来,也还是觉得空荡荡,不习惯。
他在床边坐了会儿企图适应,末了,又很不确定地抬手去摸后颈的腺体,那里皮肤光滑平整,临时标记早已消失。
不是标记在影响他。
好吧,他想,也许就是习惯了泡在卓逍信息素里,而这里什么都没有,才会这么不适应。
卓逍想让温沉意帮自己看看手机还有没有电,喊了两声没回应,擦着头发出来一看,偌大的主卧除了他,哪还有别人。
床头的充电线也少了一根。
擦头的手停顿,他转身走到门口,客厅里也没有人,但能看见隔壁房间灯亮着,光从下方缝隙透出来。
这是要跟他分房睡了啊。
卓逍望着房门看了会儿,默默继续擦头,轻手关门回到房间。
空气里还留存着栀子香味,但发散源不在了,这点香味很快就会消失,剩下孤零零一片潮湿的森林。
一如某人此刻孤零零躺在二米二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也不得劲。
最后索性一翘坐了起来,抚着额头叹息自语:“让你多嘴还掐点,孤枕难眠开心了……”
*
*
温沉意一夜睡得囫囵,早上醒来,两眼放空地缓了好一会儿去想这是哪儿,我怎么睡在这儿。
八点了,外面没有声音,不确定卓逍还在不在家。
不过应该……在?
手机里没有新消息,照理卓逍要是出门上班,会给他留一条信息。
他想出去看看,刚爬起来,只听滋地一声——
卓逍确实还在家,睡不着,加起得早,再加没事干,他揣着手在厨房围观陈姨做酱肉鸡蛋饼。
“能吃辣吗?”陈姨问。
卓逍答:“微辣就行。”
陈姨又问:“香菜可以吗?”
卓逍答:“我老婆不吃葱,除了葱都可以。”
陈姨:“那卓先生你是可以吃葱的伐?不放葱香味少一半,我只给你的那份放好不啦?”
卓逍笑笑,说不了:“饼上撒葱味道大,我老婆能闻见,还是算了,我吃东西没讲究,怎样都行。”
“卓先生对老婆可真好。”
陈姨想起自己儿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家宝儿就是不听劝,找了个比自己小的,一个Alpha动不动掉眼泪,整天想着玩儿没个正形……”
卓逍边冲咖啡边听着,记下来打算回头当八卦讲给温沉意解闷听,恰巧手机就响了,温沉意的电话。
卓逍接起:“哟,醒啦?”
温沉意:“我发烧了。”
卓逍笑容一收:“什么?”
温沉意:“都怪你。”
卓逍立刻放下咖啡,转身就要往外走。
温沉意:“我浑身难受,爬不起来了,你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抱我去浴室,帮我洗澡。”
卓逍猛地脚步一顿。
陈姨卷好饼,放在锅里盖上盖:“好了哦,饼凉得快,温先生还没起,我就先不端出来了,回头你们……诶?”
她用围裙擦着手,一回头,雇主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脚底生了根。
陈姨:“卓先生?怎么了吗?”
“没事。”卓逍缓缓放下手,缓缓微笑:“没事,我老婆醒了。”
“嗳,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陈姨摘下围裙,想到什么,忽而笑眯眯:“起床要哄的对伐?我懂,我懂,快去吧,我这会儿就回家,不打扰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