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棂玉略显狼狈，与普通人打架她尚有胜算，可与修士干架几乎是以卵击石，她只能拼命闪躲，可修士的本命剑更快，很快腿上便挨了一间，鲜血染红了新买的衣裙。

她腿一软跌落在地，皱眉看向晕出血花的裙角，平日穿耐脏的麻衣是怎么都不会弄脏，吃饭连油都不溅一滴，今日好不容易买了件心心念念的白衣穿上，竟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弄脏了。心中一股无名业火倏地升起，忍了忍伤口上传来的刺痛，嗤笑道：

“啧，真的不是因为我说我是离槐的妻惹恼了你吗？”

“是又如何？他娶谁都行，可千不该万不该娶一个低贱的凡人。”江千雪提剑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子。

苏棂玉微愣，她猜此人怕是因为喜欢离槐而对她这个离槐之妻大动干戈，可为何这语气之中并无半分醋意，反倒是充满了倨傲？

“他娶谁又与你何干？”

江千雪半跪而下，勾起苏棂玉的下巴，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够不够精美，语气冷傲：

“你若是个仙门的天之骄女，他若真心喜欢，我倒是不介意他娶你了。凭什么他先是为了一个妖物拒绝与我的婚事，在妖物死后又选择了你这么个废物凡人？置我于何地？是说我不如你们吗？”

苏棂玉明白过来，她大概就是那位与离槐有过婚约的江千雪，不过照她这样说，好似婚并没有定成，而且她应当没有多么真心喜欢离槐，不过是自视甚高到不允许离槐选择一个连她都看不上的人。

“呵呵。”苏棂玉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样子像极了学堂里拼命表现自己就为了得到师长认可的小孩。”苏棂玉讥讽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幼稚！”

“你！”江千雪冷若冰霜的面盘再次皲裂，怒道：“你们全家加起来都不一定有我年纪大，你竟敢说我幼稚？！”

苏棂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狼狈，然后好奇地盯着江千雪看。

她生就一双秋水眸子，波光潋滟的，看人时总显得很深情。

江千雪被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棂玉：“你家中管你管得很严吧？怎么连生气了面上的怒容都这么不明显。”

江千雪心中微惊，她家世代都是修仙的，家教甚严，刚启蒙之时变得学着打坐修炼，故而她曾经偷跑了出去以至于走丢数年。

她有些恼怒苏棂玉枉自揣度她的经历，素尘再次出鞘，避开了苏棂玉的心脏位置。

这大概是苏棂玉长这么大第一次受剑伤，痛的她龇牙咧嘴，几乎要晕厥过去，冷汗直流，心里直懊悔没买把菜刀防身。

还未等撑过这阵痛，像是故意折磨她一样，剑忽地被慢慢抽出身体，一股铺天盖地的痛意如洪水般涌来，苏棂玉只觉口中都染是血腥味。

见她始终未吭一声，江千雪不由得觉得无趣，将剑直接对准了她的心脏部位，准备一杀了之。

苏棂玉只得双手握住了剑身，阻止剑没入身体，手心处被利刃划破，鲜血滚落不停。

待终于看到远处一抹熟悉身影之后，她大呼一声：“离槐！”

离槐耳力很好，几乎是瞬间便闪到了苏棂玉所在的小巷子里。

入目所及的便是一名女修用剑指着苏棂玉，一袭白衣被染得血花寸寸而开。

因为女修挡着视线，他看不清苏棂玉的面容，只能看到苏棂玉鬓边簪着的一朵玉兰花掉落在地。

那人亦是极喜欢玉兰花的……

这一幕几乎与当日姒姮被困诛妖阵的样子重叠了起来，江千雪亦是这样用剑指着地上的女子。

一股戾气猛地窜入心间，离槐面上妖纹再次若隐若现，手中出现一只笔，在空中迅速画了几笔，符箓凭空成型，收笔，掌心一推，符箓直直打入了江千雪的身体里。

江千雪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当即口吐鲜血，手中素尘哐当一声落地。

她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手撑起身体扭头去看，却见她苦寻百年的师兄赫然出现在身后。

“师兄！”她一脸错愕地喊了一声。

离槐并未应答，只愣愣看着苏棂玉，她今日这一袭装扮像极了姒姮，姒姮许是白狐的原因极爱穿白，白衣暂且不论，可这搭配玉兰而簪的发髻挽得竟丝毫不差，是以他有一瞬间认错了人。

苏棂玉一心想着气一气江千雪，忍着腿上的剧痛站了起来，然后哎呀一声软倒在了离槐的身上。

“对不起……”她惊慌道歉，却没有半点分开的一丝，委屈道：“我受伤了，可以扶一扶我吗？”

少女身上冷冽的檀香味道扑面而来，离槐身子一僵，莫名不想推开，总觉眼前之人熟悉异常。

江千雪看着这一幕，终于不再板着一张冰霜脸，她这一生追求的便是斩妖除魔、得道成仙，能与她相配的只有天赋最好的仙门弟子，而师兄是整个修仙界最有望飞升之人，若能与他结成道侣，必定有助于她的修为，可他怎能如此自甘堕落，与一个金丹都没有结出来的凡人混迹一处？

她干脆连师兄也不叫了，直接怒道：“离槐，从前的姒姮也就罢了，至少在妖界也算是个天赋异禀的大妖，可她，这等蝼蚁怎配？此事若传出去，大家不得说我江千雪连个凡人也比不过？！”

顾及苏棂玉身上的伤，离槐直接将其打横抱起，他眸光森森，这个师妹是苍梧宗出了名的修炼疯子，性子无趣得很，素日看不起低阶弟子，妖魔鬼怪落到她手里更是下场惨烈。

他知江千雪喜欢他……不，喜欢他的修炼天赋，也不知她知道她往日喜欢的人成了她最厌恶的妖魔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突然讥笑道：“我这样身中妖毒的堕魔与凡人难道不配吗？”

闻言，江千雪瞳孔猛地收缩，这才注意到离槐面上显现而出的妖异纹路，颤声道：“你……你……她身上的妖气是被你染上的？你就是那只妖？”

离槐点头：“是我，你待如何？”

江千雪支支吾吾了半天，到底一句囫囵话都没有说出来。

又听离槐道：“为何助颜夭灼偷盗苍梧禁术？”

江千雪紧抿着唇，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冷汗涔涔。

离槐：“你修炼成痴，其实不止是颜夭灼，你也想看看那本禁术上有什么修炼的好法子吧？

姒姮法力强大，你为了除掉她，只得先扰乱她的心神，逼得她修炼走火入魔，在她最虚弱之时栽赃她偷盗了苍梧禁术，她这才暴露了妖身，然后死于宗门设下的诛妖阵中。为何与她过不去？”

江千雪只漠然道：“修士诛妖，天经地义。”

苏棂玉听了，凑在离槐耳边虚弱开口道：“听说与修为高的人双修能提高修为，你都说了她是修炼疯子，应怕你这个修炼宝贝落到姒姮手里。”

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热气，离槐的耳根子突然染上一层绯红。

见他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咬耳朵，江千雪更觉烦心，嗤道：“他不会喜欢你的，他心里只有那狐妖。”

苏棂玉配合地佯装了一下吃醋后的委屈。

离槐：“你是怎么让她走火入魔的。”

江千雪淡淡道：“我告诉她，你与我才是天生一对，她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听说有些狐妖一直不愿意化成人形，直到见到心动之人，便会不自觉化作那人心中当下最想见之人相似的模样，不过那模样并不是狐妖的真实样貌，可笑姒姮身为狐妖，自己竟不知这一点，实在是蠢。”

离槐身形微踉，低头看怀中苍白着一张小脸的苏棂玉，忽地心尖一颤。

姒姮一直被关在万妖镜中，没有生活在族群里，如何能得知这一点？加上他当时确实是一心想找到师尊走丢的女儿，心中最想见之人自然是江千雪……

思及此，离槐不欲多说，袖中丝丝泛着黑气的灵力涌出。伴随着江千雪的哀痛之声，他抱着苏棂玉一跃而起，迅速消失在空中。

苏棂玉怕离槐嫌她乱动然后直接将她扔下去，只好乖乖缩在他怀里，茫然地睁着双眼。

离槐在一家医馆附近落下，等郎中帮她包扎好伤口之后这才重新抱着她回了客栈，然后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苏棂玉内疚道：“方才……对不起啊，她伤我，我又打不赢她，只能这样气气她了。”

离槐喉咙发紧：“无妨。”

苏棂玉忽而笑了，从前离槐那叫一个守身如玉，今日竟然不介意自己躲在他怀里这么久。难得他今日心软，不如再求他一次。

她道：“真的不考虑一下教我仙术吗？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我就能自保了。”

“我教你。”

似是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苏棂玉愣了一会才道：“多谢，等我学会，我定再不会用抱你这等行为去气你那些为难我的红颜了，我会揍回去，你可别心疼。”

苏棂玉心情大好，忽然觉得今日的伤没有白受，竟真的能激起离槐的同情心来教她仙术，只是可惜了这一身新衣。

离槐忽然沉默了一会，道：“不用急，伤好再学。”

苏棂玉：“对了，你把江千雪怎么了？”

离槐：“没怎么，废了她的修为而已。”

苏棂玉错愕：“她那样一个修炼疯子，这怕是比杀了她还难受吧？”

离槐：“可有人是真的因她而死了。”

见他又落寞了起来，苏棂玉安慰道：“江千雪都能找到你，你定然也能找到姒姮的，没准今生她不做狐狸了呢？比如说投胎成人了？”

话音刚落，离槐匆匆离开了房间。

苏棂玉一阵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