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必安抱臂立于紫竹轩的窗口,从他的角度,远远便看到周直与徐聪两人已经在返回的路上,待二人临到酒楼门口,他看到周直怀里仍抱着那把伞。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升起。
他想也不想,翻身便从窗口跃了下去。
周直正侧着头同徐聪抱怨,空中突然蹿下一人落在他面前,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下意识地便往后躲去,如若不是徐聪拉住了他,他恐怕就要在这泥水里滚了一圈。
周直定晴一瞧,一看来人是方必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方必安,你搞什么鬼?”
“我不是让你去给叶芷兰送伞吗?”
“我是去给她送伞了,但她不接?”
方必安震惊道:“不接?为什么?”
“她指名道姓地要你去。”
方必安气笑了:“太妙了,她还能挑人给她送伞?”
他想了下,复又问道:“她怎么知道我也在?”
周直理直气壮道:“当然是我说的啊,不然呢?本来就是你让我去的。”
方必安:......
他感觉自己又要被气死了。
好心给她送伞她不接。
还要挑人?
她要他去,他便去啊?
不去,坚决不去。
这样想着。他转身便回到酒楼内:“我不去。”
刚踏进门,没走两步,方必安突然又停下来,转身从周直怀里抽走竹伞,又大步踏出酒楼,留下徐,周二人面面相觑。
徐聪迟疑道:“他知道在哪里吗?”
周直满脸茫然:“不知道啊。”
很快,方必安又折了回来,问道:“叶芷兰在哪里?”
“就在一品酥的对面,你去了就能看到了。”
叶芷兰在雨中站了足有半个时辰,身体冻得不自觉地打颤,街上已没有其他人影。
她不禁想,难道她赌错了?
那个梦既能预示她会被送去和亲之事,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方必安能够帮她?
方才徐聪与周直两人从铺子里走出时,她一眼便看到了二人。如果只是周直一人,她尚且无法确定,但是徐聪也在,那便可以肯定方必安也在此处。
几人在国子监时都是同窗,徐聪这人极为功利,做事颇有目的性,他的父亲是三品文官,他若是想要爬的更高,便只能走武将这个路子。他们几人看似都是好朋友,其实更像是以方必安为内核的一个团队,若是哪日方必安抽身离开,他们几人只怕也要散了。
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离开时,有个红色的人影匆匆赶来,雨水淋得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地看到个轮廓,那人影很快到了她面前。
头上的雨停了,她勉强睁开眼。
方必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叶芷兰,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叶芷兰的脸,他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芷兰浑身都湿透了,发丝散乱地贴在她的脸上,她微微抬头看着方必安。一双绿眸亮晶晶的,水滴不断地顺着脸颊淌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
方必安把原本备好的嘲讽咽下,叹了口气:“你的侍从在哪?”
叶芷兰咬了下嘴唇,小声道:“我没让他们跟来。”
“那我让人送你回宫。”
说着他朝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招了招手,车夫应声朝他们二人的方向驶来。
叶芷兰突然伸手拉住方必安的袖子,轻声问:“方必安,你能不能娶我?”
叶芷兰看到方必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偏过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能不能娶我。”
方必安伸手探上她的额头,随后又试了试自己的,嘀咕道:“也没发烧啊。”
叶芷兰的声音带上几分鼻音:“我是认真的,你娶我吧,我们只是做做样子,日后你娶想纳妾便纳妾,想如何便如何,我绝不阻拦你。”
方必安听到“做做样子”这几个字,陡然想起了那晚的梦。
他做做样子娶叶芷兰为妻,看着叶芷兰再与李宴清给他头顶种满绿草?
还养大他们两的孩子?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猛地退后几步,一口拒绝:“不可能,你做梦。”
“你想嫁人,你去找李宴清啊!找我做什么?”
车夫将马车驶到方必安身旁停下。
叶芷兰不答,抿着嘴唇看着他,泪珠从眼眶一滴滴滑落。
方必安有些头疼,他最怕看到女孩子哭了。
“你,你别哭啊,你就算哭我也不会答应的。”
方必安上前握住叶芷兰的手腕,将她往马车旁带。
“你先回宫。”
叶芷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地笑了一下。
她自嘲地想,叶芷兰,你怎么会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她怎么会觉得方必安肯帮她。她一定是急糊涂了。
她居然会想到求助旁人,还是一个最不可能帮自己的人。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不如自己想办法。
这样想着,她擦去眼角的眼泪,收回先前那副垂眸落泪的表情,一把挣脱方必安的手,转身离开。
方必安没想到叶芷兰换脸比他翻书还快,方才还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泪下的样子,只一瞬间便又神色平静,仿佛刚刚哭的梨花带雨,求着他娶自己的人不是她一样。
且叶芷兰看起来很瘦弱,没想到力气这般大,一把便将他的手甩开了。
他追上去,执意将伞递上,但叶芷兰看也不看他。一时间他也恼怒起来,索性将她拦腰抱起,送进马车。
他本想让车夫直接送叶芷兰回宫,想了想又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亦坐进马车。
叶芷兰靠在马车的板壁上,低着头,不住地打着摆子。
方必安坐在马车的另一头,他想了想,脱下外衫将其盖在叶芷兰身上,叶芷兰扭过头不去看他,也不说话。
方必安无奈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想到要我娶你?”
“你倒是说话呀。”
叶芷兰看了他一眼,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他想了想,悄悄靠近叶芷兰,将自己的衣衫往她的头顶拉了拉,盖住她的眼睛。
他感觉好多了!
诡异的氛围消失了。
马车外的车夫突然说道:“这小娘子对你这般情深,郎君你就娶了她吧。”
“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你怎舍得让她如此伤心的。”
“若是有什么误会,这爱人之间,有什么心结,说出来便好了。”
方必安:......?
这车夫在说什么?他误会了什么
怎么说的是他有负于叶芷兰一样。
他揉了揉额角,一敲板壁:“驾你的车。”
“别多话。”
“你这郎君不识好人心呐,老汉可是为了你好。”
到了皇宫的大门口,他嘱咐了门口侍卫几句,看着侍卫将叶芷兰送回她的寝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从守卫处借了一匹马,赶回紫竹轩。
等他回到厢房内,众人看了他一眼,都有些惊讶。周直结巴道:“你,你去送个伞怎么连衣服都没了。”
方必安于桌前坐下,拿起筷子,言简意赅道:“叶芷兰冻得发抖。”
“哦。”
“她为什么指名道姓地要你去送伞啊?她找你做什么。”
“她”
方必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们:“没什么,她又在耍我。”
周直感叹一声:“好狠的女子,为了耍你,竟不惜淋这么久的雨。”
方必安闻言略微分神。
刘应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你也别同她计较,再过不久她没准就要离开汴京了?”
周直问:“为什么?”
“北狄来的七皇子昨日在大殿上指名道姓地说要娶她,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看皇上似有几分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