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街头,青石板路上铺满红艳艳的炮竹碎屑。夏槿扯着顾洵的袖口往巷子深处钻,羽绒服帽檐的貉子毛沾了糖葫芦的糖霜,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金光。
顾洵牵着她,看她频频打哈欠,“过年没休息好?”
“连着吃了五天的酒。”夏槿踢飞一颗石子,精准落进路边的垃圾箱,“还得着跟夏临一起陪小孩看动画片。”
“小孩?”顾洵想了下,问:“你堂姐不是今年没回国过年吗?”
夏槿的姑姑一家常年住在美国,每隔几年才回国一次。
她堂姐前些年结婚,生了个女儿,顾洵时常听夏槿提起她在纽约的外甥女。
“不是,是我堂伯伯家今年刚添了个孙子。”夏槿感叹说:“我都没想到,原来我们都到了当长辈的年龄了。”
“前天我堂伯带着我小侄子来我家做客,他们大人打麻将去了,留我跟夏临在家带孩子。”
顾洵的围巾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眉眼被晚霞染得温柔,“所以逃出来陪我散步?”
“嗯。”夏槿把手钻进他的大衣口袋,“你总不至于和我那小侄子一样看到怪兽就哇哇大哭。”
夏槿没走几步就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好累。”
顾洵:“那找家茶室坐坐?”
“可我不想喝茶。”夏槿打着哈欠,意有所指道:“我想睡觉。”
相识了那么多年,夏槿一个眼神,顾洵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那你是想?”
夏槿试探地勾住他的小指,来回摩挲着,一双杏眸清澈透亮,毫无半分倦意,“去开房?”
“……”顾洵挑了下眉,复述她的话,“开房?”
“开间房休养生息。”夏槿一本正经地说道,摸出手机划拉着酒店app,指尖在屏幕上戳出脆响,“就这家,离这里500米。”
“……”顾洵垂下眼眸看她。
窥见她得逞的眼睛沁润着笑意,像是一开始就预谋好似的。
自打除夕夜把顾洵领到家里小坐后,夏槿和顾洵直到初六才见上面,今天看着他一袭黑色大衣,扣子未系,露出一点里头黑色修身羊绒——她当时冲浪快,看见这件被网友评为“男人穿上最性感的衣服”的黑色紧身高领毛衣,毫不犹豫地就下单给顾洵买了下来。
之前在家,也不知道哄骗顾洵穿了多少次,回回见顾洵穿,就心猿意马地在顾洵身上作乱,最后折腾得自己第二天周末愣是中午才醒。
今天再看顾洵穿出来,说不心荡神驰是假的。
夏槿拽着顾洵走过石桥,走到古街外头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前。
“……”顾洵仰头看着那几十层楼高的摩天大楼,不禁失笑道:“你算好了的吧?”
“这里可以看见全南溪的夜景诶。”夏槿不由分说地把顾洵推进去,快步走进旋转门中,顾洵倚在酒店的雕花月洞门旁,看着夏槿左顾右盼地走上前台,拿着他俩的身份证办理入住,她两小时前预订的房间。
“……”
两小时前,看来是早有打算。
顾洵哑然一笑,眼尾的余光就瞥见一抹向自己走来的人影。
“夏槿?”
这男声的主人顾洵再熟悉不过,惊得本就心虚的夏槿手一抖,房卡啪嗒掉在大理石台面。
解琛锃亮的皮鞋尖先一步踩住房卡,深灰羊绒大衣还沾着外头的寒气,替夏槿把房卡捡起来擦了擦,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耐人寻味地打探一阵,嘴角一时有些难以压下,“这么巧啊。”
“……”夏槿若无其事地把房卡拿回来放回口袋里,“解琛。”
她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解琛扣上大衣扣子,“跟几个教授吃饭。”
“哦,这样啊。”夏槿点点头。
顾洵上前一步,手掌无声贴上她后腰,替夏槿回答道:“那你先忙。”
“你们呢——”
夏槿镇定地藏起那张房卡,两手插兜,习惯性地捋了下头发,“来约会。”
她胡乱指指顾洵,指甲差点戳到他喉结。
“约会?来这儿约会?”解琛受不了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索性拆穿道:“来开房啊。”
“有病是吧你——”夏槿撇开顾洵,微微拔高音量,“我说了我在这里吃饭。”
“来吃饭?”解琛显然不信,拆穿她,“你不是说这家酒店的中西餐都一样难吃吗?”
“那我再来尝尝不行啊?”夏槿不服气,“这酒店你家开的啊?”
解琛挑眉打量顾洵裹得严实的黑色高领毛衣,忽然笑了,“那一起啊,正好加两双筷子。”
“行了。”顾洵拉起解琛,“忙你的去。”
解琛脚往两人面前一横,不让人走,“真不一起吃饭?”
“我跟我女朋友去别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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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锁舌咔哒合拢时,夏槿才松开顾洵的手,泄了气,“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在南溪跟你出来开房了。”
三步一个熟人,连好不容易抽空出来跟顾洵见个面,都能在酒店碰上解琛。
南溪就这么小。
“但是江州也没什么开房的可能吧。”
他们俩都住处。
顾洵反手按下“请勿打扰”的指示灯,将暖气调高两度,笑道:“除非你把我赶出家门。”
“不然我也不至于去外头住酒店吧。”
“对啊。”夏槿在床上打了个滚,“所以寄人篱下的顾医生——得好好表现。”
顾洵慢条斯理解纽扣,腕骨在雾气中泛着冷白的光,
窗外又炸开一簇烟花,将“早生贵子”的剪纸映得通红。夏槿的脚尖蹭过顾洵小腿,像是浮出水面的蛇妖,引诱过路人,在他耳畔低语道:“不过——顾洵。”
他敛起下颚,看见怀里的夏槿咯咯笑着,“我们现在,像不像偷情的?”
“不是累了?”
“我们是名正言顺。”顾洵突然揽住夏槿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
夏槿眼瞅着一阵天旋地转,指尖本能得攀上顾洵的脖子,她感受着膝弯处的温度,嘴上依旧不饶人,“名正言顺的关系?名正言顺的雇佣关系?”
“行啊。”顾洵掂了掂她的重量,将她放倒在床头,他半个身子支撑在夏槿身上,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头顶的灯光,他摘下沾染着雾气的眼镜丢在床头柜上,露出眼底一片阴翳,“那需要服务吗?”
“雇主。”
他的声音低哑得仿若克制。
夏槿的眼睫无声无息地颤动着,一缕胭红在顾洵的注视下,攀爬上了耳廓。
不过一个短短的瞬间,眸光就纠缠在一起,相融在骤然升高的空气中。
唇上重重地压上一道力道,夏槿闭眼之前,只听得见一阵不分彼此的喘息。
极度凶悍的一个吻,剥去了那素日里淡薄清冷的外衣,过去淬着冷意的寒冰终是在那春日艳阳的温煦融化为一汪泉水,勾得夏槿接近,去伸手感受那雪水的温度。
“不过我——”在一阵气息紊乱间,夏槿止住他愈发贴近的唇,不紧不慢地拈过他的唇畔,“我十一点以前要回家。”
以前自己没谈恋爱时,是没有门禁的。
可自打和顾洵同居被夏驰抓了个正着,这回一回南溪,夏驰就给自己跟夏临下了十一点必须回家的通牒。
超出十一点就家门反锁。
“不过应该也足够了。”
夏槿瞥了眼那处鼓胀,也没多想就说:“应该快的吧。”
她算过时间了,说不定弄完还真可以下楼在楼下西餐厅吃个饭。
虽然的确很难吃。
“……”顾洵冷笑道:“你倒是知道怎么气我。”
顾洵的腕表在床头柜轻磕,他慢条斯理褪下那撩人的高领羊绒,露出那还算有几块肌肉的胸膛,与她十指交扣,抵进床单的最深处,顾洵的声音分明已哑得不行,却依旧在蓄意拨弄她的心跳,“那慢了,可怎么办?”
夏槿的珍珠耳钉硌在他锁骨,羊绒毛衣不知丢到了何处,夏槿的圆领内搭被扯下,滑落至肘弯。
“你心跳好快。”顾洵的指尖游到她后颈,他身上的中药味比起以往浓重了些,混着雪松香,夏槿吃痛地咬着唇,深深地,一下一下无规则地呼吸,去平复自己过快的心率。
也想记他身上的味道。
夜色透过纱帘时,外断续传来爆竹声,衬得中央空调送风声格外清晰,夏槿在电子钟的嗡鸣中惊醒。
九点十分,顾洵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呼吸均匀绵长。她屏息挪开他的手掌,赤脚踩过满地凌乱衣物,蕾丝内衣挂在台灯罩上晃悠。
浴室镜面蒙着水雾,夏槿用浴袍袖口擦出半面清明,泡沫顺着颈线滑进浴袍,惊起一阵凉意。
“醒了?”身后探来一只手,捞过她的腰。
“嗯。”夏槿擦干净脸,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浴室洗手台的房卡往顾洵手边推了推,像电视剧里上位者一夜情后给支票让人滚蛋般,“诺,你的酬劳。”
“……”
她意料之中地得到了锁骨上的一个醒目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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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槿丢下顾洵,赶在十一点前回家。
一开进停车场,对着车里的内置镜子整理妆容,生怕回家被哪个眼尖的看出一点一样,
镜面倒映出领口若隐若现的齿痕,像枚褪色的朱砂痣,夏槿眉目一凝,拉过副驾上的围巾围了个严实。
停车场卷来裹着硫磺味的风,她摸出震动的手机,锁屏上是顾洵刚发的消息:【你口红落我这儿了。】
都快赶不上门禁了,哪里还管什么口红不口红的。
夏槿随意地回了个表情包,把手机踹回兜里。
初六的街道已渐渐褪去年味,环卫车碾过满地红纸屑。
夏槿在老宅前兜了两圈,才堪堪褪去那一身酒店的沐浴液清香,掐着十一点的门禁溜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