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山崖,她在这一片山林中闻到一股浓烈的焦香,这是秸秆被烧的焦味吧!抬眸见到一只小豚鼠在树下睡觉,那只小豚鼠突然被树上的一只坚果砸到头,叼起坚果,掉头就啃,津津有味。
听得脚步,小豚鼠怯得跑开,殷漱见一道身影掠过,兴冲冲追时见一条分道的墓群,小豚鼠边走边捡食残羹剩饭,绕开乳植,避着瘴虫,把食物埋在地下。
殷漱低头捡起一颗红樱果,见前面的步道都有果子,沿着果子路走,路边发现一个发着绿霉的人俑,卷起袖子,上空还在掉果子,她接住一颗果子,塞进嘴巴,咬起来,酸酸的味,走得够呛,不时地啪落果子,继续走着,苔环草旋的倾颓的拱门,隐隐见一个多年没有通水的水渠,推开拱门,看见洞中数俑,骑雀女,跪拜童,夫妻石,乞碗饭,前行一路,见到一条很高的夹缝,地上还有新鲜绿叶,来过人了。
意欲一探,也不知怎么回事?身体却被阵阵阴风吸进去,习惯掐诀,却掐不出什么名堂,反而看见一道的影子拉住她,一起掉进夹缝,只觉一人的手垫在她的肩后,一路下坠,一唇触到耳垂,缓缓流动,顿时眼前一黑,滚到底昏了。
这一昏倒来得太过突然,淡淡的清风捎来悦耳的笛音,不过很快,她的耳边就没有风了,慢慢起身,四下黄灿灿像冻了时间,冻了空气,慢了脚步,看见一片黄泉,她走到泉边,抬起指头,在一片黄泉里舀起一汪浊水,“嗒”的一声,浊水晕开了。
摸着“哗哗”的水,她睁开眼睛,眼前只有指甲盖的光,听到鼠爪在丛里来回地跳,所见的是斑斑点点的荧黄石头在无数的萝蔓上游荡。这黑暗的深坑好似一座巨大的魔喉,噬灭所有的声音和颜色。
原来刚才她在做梦啊?翻动一下身体,慢慢站起来,转身时,只见一个黑影子飞快过来,钳住她的脖子,她只觉得脖子一阵热意上涌,像一把烈火在烧,正要一边抵抗,一边看清对方的脸,却是一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对劲:“喂…喂……放手啊,”她竟然发出凛然的男音,这是怎么了?黑暗中更看不出对方的脸?
衣料摩着她,脖间是冰手,确认掐自己的是双男人的手,她的心跳也快了起来,犹如一只惊飞的鳄,扑在胸腔里乱舞,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自皮肤里溢出来了,湿了衣衫。
他的眼里调进她皱红的脸,冷声道:“妖孽,你还不放了我。”
她比谁都清楚这是谁的声音,申!屠!曛!他这是在掐萧景澍?他为什么要掐萧景澍?他口中唤我妖孽……大抵把我当做妖孽了,但可惜,我不是妖孽,我连妖孽都不如。
脸被掐红了,她的腮子被掐得团团转,两手扣着他的手背:“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
申屠曛无法在黑暗中端详她,只掐着她的细脖子,要逼她就范,她哪里不敢动,浑身都在挣扎。她的双手紧紧扣开他的双手,每一次的呼吸都艰难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下身的奇怪:“你先放了我,你不想当郡马了吗?你堂堂郡马要背负杀人的罪名吗?”他把自己的身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身为一个哑巴却突然开口说话了,还一口沉闷的男音,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抓得更紧了,仍是不肯松手了。
“喂……你掐够没有……放手…”没想到,他跟她打招呼的方式是以这一种“啊啊啊”的方式。真是可恶…现在不懈怠了?以前不会骑马,不会射箭的,现在都会掐人了?
他站在她的对面,确实用力就能掐断她的脖子,甚至都好像忘记了萧景澍的身份。申屠曛指腹用力,她的掌窝都在替她的脖子操心,她那手臂时粗时细,就连脖子也好不实用,那衣料好生眼熟,那身板好生奇怪。
申屠曛一手抓住她的脖子,一手随随便便地抽出她的襟带,殷漱心中一凛,很气很气…可是他是一个熟人……
殷漱抬头:“你为什么夺我衣襟带子?”为什么会发出这种男音?她说服自己镇定下来。
申屠曛冷言:“速说何方可出?”他正抽出一条襟带圈住她的喉咙,将她的嗓子牢牢圈住,冷肃地看她。
殷漱抓着带子,嗓子再度难受:“你干什么…咳……”半时说不出一句顺畅的话。
申屠曛微微绽唇:“妖孽,你若不肯放我出去,你的喉骨是不想要了。”
“…哪儿跟哪儿…我不是妖孽……我是萧景澍……”殷漱闭眼,只感觉他攥紧带子:“怎么样?你再不点头,就会气绝身亡,”他用力一扭带子,殷漱晕倒在地,他一看她晕倒了,不知道想耍什么花招?倒是松开她脖子上的襟带,就在此时,她却被他随随便便地扔在地上。
不多时,殷漱慢慢醒过来:“我不是妖孽,我是萧景澍吧!”
申屠曛的眼中立时威胁,冷下语气:“快说出法。”
殷漱知道他心软下不了手,一边温柔地说着,一边捡找石头生火:“郡马,我们原先一瘸一哑真是合适,都残一块去了,”她坐地揉着自己的脖子,殷漱啊殷漱,你只怕都不认识他了,等下……我只怕都不认识萧景澍了。
很快的,干枝堆成一团火糟,堆出火焰,这块坑坑洼洼的坑洞大的惊人,上下悬着数条蔓子,势成蛟龙,隐藏在壁隙,张开嘴巴,吃胆托惊,令人不寒而栗。两人如同身陷泥潭,在深渊里守着绝望,无法找到出路。
火光一起,她坐直身体,看了看自己,除了脑袋,其它部位已不像一个女子,已像一个男子,她看一眼对面的申屠曛……萧景澍的头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上?我的头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上呢?这是什么换头仪式?这里又是哪里呢?低头一看,自己穿着蛛网灰的长裳,还有那腰间随意地圈着革带,身边随意地躺着一把鸡腿拐杖。这把拐子没有白玉鸩首杖的精巧,也没有登山杖的古朴,手柄看起来就像一只女人用的旧旧的簪子。
这只恶妖还要继续装萧景澍?申屠曛无奈之下,忽然思想到一个主意,他抓住她的一只脚,拿过石壁上的一条蔓子绑住她的脚脖子,还没等她回神,就将她倒吊起来:“还不露出真面?”
“喂…喂…喂…你别摇了……”她头朝下,脚朝上,将要呕出来了,声音也不沉稳了,泪呢?萧景澍也没有泪腺吗?
他伸手给她倒摇秋千。
她的眉毛拧成了两条毛刺,显然是生气了,那愤怒的眼神犹如飞缎直击他的眼。
倒悬的再难以忍受,她还是控制德行才不要在他的面前放浪形骸,失去尊严。
…臭小子……还不停手………你不停手的话……我要将你碎尸解恨……
申屠曛嘴角上横,言语间全是胁迫:“你这只妖孽,还特地来找我。”
“喂……你先放我下来……嗯……其实我除了来看你,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那就是……”话落,殷漱脖子上半透明结音锤掉出来,锤上嵌着绿绿的荧石,似还空出一坑。申屠曛摇着她的手一顿:“妖孽用的东西,果然不同寻常,”他嘴里调侃着,手却在松蔓,那一块像锤的玩意竟是这么熟悉。
殷漱的脸色涨红,厌厌地倒看着他,终于还是怒火中烧了。
两人僵持不下。
难道真不是妖孽?想到这里,他松开破蔓子,她冷不丁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满头大汗,头发漉贴在额头上,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漉湿了衣襟。方才在倒悬下,看见一个一个的水坑闪着波光,宛如一面一面被随意丢弃的月镜子,难道下方还有地下河吗?
深坑的水缠着沙石,每一粒沙石都不明不楚。石头缝中的小草,一株株地长着个头。她闷热到差点呕吐,真想一场及时雨下来。
申屠曛不曾瞟她一眼。坐地的殷漱瞪他一眼,那汗水像散珠一样散滚下来,东滚西滚,滚满了整个脸庞,她连忙转过身,抬袖擦汗,她的怒气飘在空中,一触即发,让他不敢轻易靠近。她心想,你给我等着,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等等…我为什么会发出男音…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郡主……”申屠曛脸色掩肃起来,试探着认了,没再瞟一眼她,倒也没去看清,依稀觉到她气得发颤,静坐在地上,他也不扶她起来,她在解着脚上的破蔓子,他只是瞟着石壁,忽略她睬衣理发。
上方不透光,只能看到漆黑,殷漱揉着脖子,见他去捡石壁处萤黄萤黄的石头,本想骂骂咧咧的,却半点声音都没有。
壁面爬着蔓子,还发着腐烂的气味,还有流水钻洞的声音。
地上燃着火,四周才见亮了。
“郡主?你与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还真没想过,他会和萧景澍掉下深坑,她也不像在捉弄他,他一面捡着干枝,一面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