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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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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漱小时候喜欢听哥哥给她讲话本上的故事。东里呈没有拜过师父,侍霞梧官专门教他一字夹法,东里呈也学有所成,一字夹使得出神入化。

东荒的春末夏初很长很长,东里呈经常会脱掉他红色的上衣,光着膀子,给殷漱演示一字夹,殷漱也跟着他会了数招,殷漱经常拿棍子陪东里呈练一字夹。东里呈还教过殷漱,遇上强敌的时候,使棍子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气,还要专门打对方的头和裤档。

只是,东里呈没看到殷漱的棍法,而今她已经专注地练着结音锤法,她常常想,兄长要是回来了,会不会笑着夸她:“漱漱就应该这样练!”

兄长出门总会带着十个气派很足的仙侍,他是那样喜欢热闹。他的红拂殿里放着许多杂物,他总是坐在殿里做些杂事。有时候,他坐在那儿织着红绳,殷漱会缠着他给她讲故事。

有时候,他站在吉祥树下开屏,傲娇地展示自己红彤彤的屏尾,他的覆羽非常的长,开屏时非常漂亮的,殷漱喜欢看兄长开屏。只是,她再也没机会听兄长给她讲一个一个恍如他亲身经历,恍如他胡乱现编的故事。

殷漱回过神来,她正沿着山路往上走,牛鼻洞山很高,她抬眸一看,山峦起伏,望不到头,山间的太阳光很亮。

山中热意,树叶酸青,在枝头安如磐石。

还有风,有叶子在树梢摇舞。

地上有很多长得像杨梅的野果,红色发亮的果子很吸引人。

她急着赶路,没有兴致捡拾野果的,她要尽快走完山路到达牛鼻洞山。

再次来到这一条山路,继续走着,走着走着,听不到流动的风,她已到深山,已离山脚很远了,终于要到达牛鼻洞山了。

冷清的山林时不时传出几声不知名的鸟的怪叫,叫破山林的沉静。那些蛾脸还能见到吗?有点纳闷,有点好奇,这个地方做着结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碰不到人,为什么做结界。

她继续前进,行几里后,路也平坦,快到达牛鼻洞山顶了吧!再去买一些烧鹅给李脆,那家伙估计还躺着呢!

突然,她看到火光,有火光意味着有人家,还有人家落脚于这一片山林。

这户人家住的是一幢小小的茅草屋,四周一圈篱笆,她看见一个驼背老头在炉子边烤着桃花。

殷漱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走到茅草屋的门口:“老人家,打扰一下,我想去牛鼻洞山的山顶,太口渴了,请问能不能讨一杯水喝?”

老头出来开门,已剔胡渣,脸上干净了,梳着稀疏的发。

“姑娘,你请便吧,我正好要去砍一些柴火,没法看家,你能帮我看一下家吗?”

“没问题,”殷漱穿过篱笆,进入屋子。

老头拿起桌上的酒壶并一些桃花糕,倒酒给殷漱,殷漱看到热酒,也是口干,还闻到了桃花糕的香味,殷漱对老头说了几声谢谢,遂一口喝下热酒,这酒真香。

老头道:“我老伴不久前过世了,我正要出去砍一些柴火烧了她,你请自便,你好好休息一下。”

殷漱点头,点完头,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老头背后的房间。那个房间光线不好,透过门缝真能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

老头又去了厨房,端来一些糕点:“姑娘,你这个时候,还没吃饭吧,你多吃一点儿,我就不能招呼你了。”

老头把糕点盘子摆在殷漱的面前,这些桃花糕的香味真是香啊!

殷漱道:“您太客气了,我真的不饿。”

老头道:“那等你饿了再吃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砍一些柴火。”

殷漱跟老头道谢,于是,老头燃起一个火炉,换鞋出门了。

殷漱看了看桌上的酒壶,房里一片安静,她坐在那儿,听着屋外的声音,老头的脚步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不见了,老头已经走远了。

殷漱不自觉地看向了一具尸体。

屋内光线暗淡,只能借墙边的炉火。

她在半明半暗的炉火中,看不清楚尸体的样子,只见尸体的后脑勺绑着乌发,后脑勺的枕头旁有一盘桃花糕,跟殷漱桌边的桃花糕是一样的。

想到这个,殷漱更想看了,她不想看死尸,只想看一眼桃花糕。

突然,炉火晃了,晃得厉害,屋外传来几声鸟的怪声,屋里也是冷冷的。

殷漱犹豫不决,没什么好怕的,她的双手握住结音锤,将锤子置于腹前,努力放松,她盯着酒壶,看向尸体,走向尸体,默默念着:打扰了,打扰了。

就算没看到脸,也能感觉到那一具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尸面,不想,不想,她闭上眼,调整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不经意间,看了看尸体,她看到尸体的手动了,眼中一惊,那只惨白瘦弱的手,不但动了,还伸出来,拿了桃花糕,拿完桃花糕还缩回去了!

殷漱手里的结音锤跟着吓颤了,她也傻眼了,结音锤受惊之下,托着殷漱蹿到了外面的院子了。

幸好外面大晴天,她就地起来,瞧瞧山野,正在这时,殷漱感觉有一只凉手在抓她的脚后跟,她低头一看,是一只长了黑毛的凉手,她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姑娘,醒醒,醒醒,你喝醉了?”殷漱感觉有人在摇她,遂睁开眼睛,叫醒她的就是老头。

老头道:“姑娘,你喝醉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你不是还要赶路吗?”

“我刚才梦见一只尸体的手伸出来拿桃花糕,有一只惨白的手抓着我不放…”

老头若有所思:“对不住姑娘了,拿桃花糕的是我收养的孩子,他不知道姥姥已经走了,还要跟姥姥牵手手,我就让他睡那儿牵一会儿,你不要害怕。”

话落,老头起身过去,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白布下真的有个小男孩,他有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鼻子上黏着一些黑色的刺青,他正睡在姥姥的身边,握着一块桃花糕,没有吃桃花糕。

老头道:“姑娘,那些抓你脚的是孩子养的小妖蛾,”

殷漱看去,尸体边真有十几只小妖蛾,在那儿眨着眼睛。

这边殷漱作辞,在烈日叮头下来到牛鼻洞了,牛鼻洞的妖已上街捡漏,清风中漏满了斑斓的妖影,瓷堂的痴灯在风中凌乱。

不多时,殷漱只听到一些美妖娘吵将起来。

有妖说道:“我们打扮得这么好看,不就是为了勾引舍王,就因为那个躺鬼,舍王多少年没正眼看我们了。”

有妖说道:“就是啊,昨晚还把我们赶出来,不管他是不是荡夫,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风流样了。”

有妖说道:“我们比他更温柔可人,他真行啊,仗着自己是前任舍王的儿子就无法无天了。”

有妖说道:“对,我们一定要对他留个心眼,他要是成了舍后,我们都抱憾终身了。”

殷漱一个人,摇身一变,变作一只蠛蠓,悄悄潜入瓷堂,穿过正门两侧那两尊白瓷雕成的瘟神神像,她在三千三百多片黄色琥珀的硬砖中漏影。掠过四面巨大的镜墙,差点撞上高高的青铜枝形灯,掉进托着滚滚红焰的灯碗。

她猛地一冲,吻上门窗,吻上墙上数不清的金黑神牛的图腾,总算飞到那日见到的水玉做成的圆圆高台,高台前面,曹高带着讥诮的笑意,惩罚着闻床怪。

殷漱飞在青铜枝形灯盏上,这一次,她没留意到立于中央的青铜方鼎冒着妖烟,却见到一个穿着酱油袍的中年男人对着曹高供明事情。

男子一揖:“拜见领神司。”

曹高一面看着脚下的闻床怪,一面看一眼男子:“掌衙派你来瓷堂,有何要事啊?”

男子面有难色,道:“现在这件事也只能拜托您了。”

曹高抬眸看着他,冷冷道:“什么事?”

男子拱手:“领神司,这是掌衙偶然所得的桃花神像。”男子双手呈上桃花神像,领神司伸手接过桃花神像。

男子道:“此像未署作者之名,却雕刻了桃花神一生的事迹,掌衙说呈像之人乃是鲁远。”

曹高垂眸,面色一沉:“我也听说,鲁远在商会召集了一些人,专门对抗瘟神,这个痼疾已经困扰舍王许多年。”

曹高低眸,打量着他,也不言语,面带思量。

男子捋开直裰的一角,跪了下来:“掌衙说,瘟水舍是欢都的保护神,一切性命全凭领神司做主。”

曹高点了点头,骤然笑了。

殷漱被煌煌灯烛烫了臀部,疾离盏子,差点跌进青铜方鼎了,结音锤捞住她,小小身板骑着结音锤,这曹高心怀鬼胎,谁站在他的跟前都会捏把汗,她只听得耳边鸣鸣雷响,方一转头,只见鼎里五十火眼,耀如烈日,数只闻床怪爬上来,像极了争食鬼,这些凶恶狰狞的吃人心肝的怪物,她趴着结音锤想找一个机会遁走。不料,闻床怪看见结音锤散落的鱼皮珠,顿时不动了,只见扒鼎的闻床怪下溜了,那五十对红灯笼一样的眼睛尽数睡去了,像被绢子缚身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殷漱闪出身,告别迎风而晃的痴灯,小心翼翼离开瓷堂,落到街上,她的锤子化作竹篮,顺道买来一些烧鹅,这儿的烧鹅真是美味,尝之难忘。没一会儿,竹篮盛满笋蕨馄饨,蒸饼炙鸡,紫苏虾酒,太阳光映上她手臂上的竹篮,藤藤在炽光下极致透亮。

来到瘟水舍的不远处,弯着一堆劳作的奴隶,似乎已弯了很久。

她看见了奴隶,看见了暗无天日。

奴隶也看见了她,她也是撒恶的一路人。

殷漱立刻走了过去,却纳了他们花样百出的阴沉目光,这种阴沉目光来自被铁腕驯服过的日子。而口叼烟斗,手持凉扇的是瘟兵,把耀武扬威当作话筒,持走在奴隶前,舔舐悠闲,舔舐富贵,瘟兵的目光十分邪恶,水管啵着水,不断催洗奴隶,将奴隶冲洗并涂满棕榈油,奴隶被粗暴地推到阳光下暴晒,张也无法张嘴,嘴里塞着裹木塞的棉布。

乖顺的奴隶,乖顺的棉布,是死是活都在日日夜夜抡货。

她皱了口气,转过头,见到一个老态龙钟的奴隶,老奴隶前面推着独轮车,后面拖住锦车,蹒跚前行。但见一位男娃娃手推板车,跑得飞快,板车上重重叠物,那瘦弱的身躯愈发弱不禁风。马厩边的奴隶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还要管闲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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